楔子
嗒……
寂静的山谷中,忽地发出声响。
一对苍白瘦弱的手臂伸出,奋力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喘不过气来的重物。
吭吭吭……
重物滚落而下,一路上发出金属撞击之声。
咕呱,咕呱,咕呱……
无数的黑鸦被猛然的响动惊扰,凄叫着腾空而起,山谷中好似升起漫漫乌云。
黑鸦们咂巴着沾满粘稠血浆的鸟喙,好奇地张望着,眼前呆坐的身影。
意识渐渐回归,那道身影察觉到不妙,倒吸一口凉气喊道:
“好疼!”
游辰捂着自己的后脑,他能感觉到涓涓的血流还在从指缝中溢出。
“好不容易有个周末不加班,半年来第一个双休,我来爬个山容易嘛!怎么还坠崖了?”
他嘴里嘟嘟囔囔,眼前虚影重重,浑身上下提不出几分力气。
咕呱……
黑鸦们看出眼前此人没什么威胁,翅膀扇起阵阵腥臭,再度落在游辰的左右,继续享用着难得一遇的饕餮盛宴。
后脑伤口的鲜血渐止,眼前模模糊糊的虚影渐渐重合,游辰看清楚眼前事物的同时,他双目圆瞪,瞳孔猛然收缩。
“这是哪?!”
残阳剩下半个挂在西边山头,金红之光洒落在这片血染的山谷之中,残破的旗帜,燃烧的枯树,以及到处堆砌着的尸体。
游辰就在一处尸堆的顶端,手边与脚下满是身穿铁甲的兵卒,黑鸦啄食着死去兵卒们露在外部的血肉,奋力的从面甲空隙处扯出眼球吞下。
“我……重生了?”
游辰张着嘴,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
……
第一章
三月初五,春寒还未散去,位于茫茫赫连山脉的边陲小镇彦风镇,迎来了一队奇怪的客人。
一整个冬天没有见到外人的彦风镇民众们,好奇地打开二楼的窗户,向下打量着从街面缓缓行进的车队。
“谁会在山道积雪半化的时候翻越赫连山脉?还是漏夜而行,在清晨时分赶到彦风镇。”
沾满湿泥的车轱辘,以及马匹沉重的步伐,证明了围观者的论点。
“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围着看什么看!”衙役挥舞手中的木棍,想要驱散越聚越多的围观者。
此举并没有什么作用,开门开窗声吱呀作响,无数道目光将怪客们拢在中间。
在大雪封山内漫长的数月时光,彦风镇好似一方囚笼,没有集日,没有行脚的客商,连一丝一毫外界的消息都不曾传入。
彦风镇所有子民都期盼着谁能打破这一潭死水,让自己被积雪尘封了整个冬日的心思活泛起来。
不对,不是所有子民,街尾传来的吆喝声提醒着,他们其中还有一位异类。
“收泔水了,收泔水了。”
一位少年低头前倾,心无旁骛的拉着沉重的板车,车上是四个巨大木桶,里面装满了散发着酸馊气息的厨余泔水。
木制车轮碾过坑坑洼洼的石板路,泔水桶里晃晃悠悠,不时溅出几点粘稠残渣。
“让一让,让一让,收泔水了!”
众人闻到酸馊气味,纷纷掩鼻闪开,也有街头巷尾的阿姨婆婆,拎着自家泔水,一脸嫌恶的倒入桶中。
“拦住游辰,不要冲撞了贵人!”彦风镇内说一不二的镇长王德羽小跑而来,他穿着年底祭祖时的丝绸长衫,一手提溜着长衫的下摆,一手慌张地挥动。
不等衙役前来,游辰双腿用力,将板车止住去势。
游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略带稚气的脸庞,眉眼并不出奇,谈不上俊俏,微蹙的眉头打量着眼前的车队。
王镇长狠狠的瞪了一眼游辰,暗骂游辰十几岁年纪,老是皱着眉头干嘛?
随后谄媚的笑容涌上他满是肥油汗水的胖脸,他拱手对着车队中最华丽的马车鞠躬到底,说道:
“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贵人不要责怪,府中早已备下水酒,为贵人接风洗尘。”
“有劳王镇长了。”甜甜的话语从马车的布帘后飘出。
声音清脆,是位少女。
街道两旁鸦雀无声,围观者面面相觑,哪怕少女的语气是如何的亲近礼貌,可她藏身在马车内并不露面的行为,就足够无礼。
王镇长心中反倒狂喜,少女的身份下,此种姿态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直到车队完全没入了镇长的府邸,街道上才响起嘈嘈之声,大家都在猜测马车中少女到底是哪方大人物的千金。
“收泔水了,收泔水了。”
游辰的吆喝再次打断了众人的兴致,大家恼火地看着场中不解风情的少年。
“什么富家千金,明明是一伙逃难之人,为何还拿腔拿调的。”游辰在心中腹诽,继续拉着板车沿街而行。
骑在马背上的护卫们,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再加上马车各处都有箭孔,显然他们在翻越赫连山脉时,经历过数场血战。
不过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正如他先前的话语只是在心中腹诽。
越是偏远闭塞的小镇村庄,人们越是热衷于将时间花在鸡毛蒜皮的嘴上功夫。这就更加衬托出,游辰如遗世般的冷漠。
前世的父母亲友只能得到一具坠崖后的尸体,而他的灵魂却飘到异界,附着在一位幼童身上。
他的确是被遗忘在这方世界了。
这方世界也好似不想接纳一个陌生灵魂的闯入,让他在初到这片世界的那几年受尽了苦难。
那几年,游辰心中所想,无非是三个字,活下去。
好在日子逐渐好了起来,游辰心中也有了更多非分之想。
那非分之想来源于这方世界,有仙!
不是如前世地球上那些虚无缥缈,只言片语的传说。
这方世界中,实实在在的有炼体成仙的道路存在,也有相对应的功法,有屹立于凡人国度之上的宗门,有闻名亿里的修仙名士。
前世他随波逐流,沦为日夜加班赚点微薄工资的茫茫众生,随后坠崖而亡,生前连女朋友都没有交过一个。
重生到这方世界后,没有前世读过的重生小说中的霸气开局,而是从死人堆里爬出,在茫茫大山中与万物相争,自身性命好似风中烛火,一吹即灭。
游辰是多么渴望成名一位可上天入地,可剑斩妖魔,可活上无尽岁月的修仙者。
只有成为修仙者,成为一名强大的修仙者,他才能彻底掌握自己的命运,将一切威胁与意外化为飞灰而去。
游辰盘算着这几年养猪打猎省下的银钱,等到初春过后,他就可以告别此地,去寻求自己的仙途。
砰!砰!砰!
是自家院门在被大力敲击,紧接着就响起老衙役罗叔地喊叫。
“游辰,再杀一头猪送到镇长的府里。”
不紧不慢地打开院门,游辰对门外不耐烦的一队衙役说道:
“早上那头猪的钱还没结呢?再加上这头一共是二十两银钱。”
“你小子找死!货都没到,就想先要钱,世间还有你这种做买卖的道理。”老衙役用手中木棍指着游辰的鼻子,想要镇住这两年来越发乖戾的游辰。
游辰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笑意,也不言语,直直地伸出手掌,示意老衙役先给钱,再送猪肉去府上。
老衙役罗叔在彦风镇好歹也是除了王镇长之外最有威信之人,今日还在一位十几岁少年手中吃瘪了。
“跟他废话什么!我们自己抓了猪拉走不就得了。”年轻的衙役鼓噪着,就要闯入院门。
“你们站住!”老衙役伸手拦住身后的手下,他复又开口:
“游辰你放心,钱肯定不会少你一分一毫,只是此时府中宴请贵客,忙的不可开交,一时间拨不出钱款。”
游辰不为所动,伸出的右手依旧悬着,说道:
“前年祭祖用的生猪,那钱款,我可是要了一年才到我手里。”
“你……!”老衙役气极,面色涨红抽动。手下们早就骂出脏话,挥舞手中木棍,要让游辰知道些厉害。
老衙役依旧拦住一众手下,他深吸一口初春寒气,灌入肺中似要压下心中怒火,重重吐出浊气后,他从腰带中掏出几块碎银掂量一番,转身低喝:
“都给我把钱拿出来!”
手下们满脸不解,却无法违抗上司的命令,只得狠狠地刮几眼游辰,将银钱凑到老衙役手中。
清冷的小路上,老衙役罗叔低头猛走,不顾手下们愤懑地嘟囔。
“罗叔,你说句话啊?就这么由着那外来子讹诈我们?”平日里的二把手出声。
嗒……
脚步声停下,罗叔站定转身,眼神扫过一圈手下后,抬头望向那远处孤悬在彦风镇外的小院,花猪临死前尖利地啸叫传来。
“这猪,必须他来杀。”罗叔沉声说道。
“杀猪而已,绑起来放血,开膛剥皮,年底的时候谁没干过?”
二把手的话引来一圈赞同的附和,彦风镇的百姓谁家都养过鸡鸭猪羊,杀猪的事情哪怕没自己亲自动过手,也是目睹过无数回的活计。
罗叔摇头,问道:
“你再想想,往日里杀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此话一出,二把手心中一算,牙缝间传来倒吸凉气的呲声。杀猪,自然是清晨烧水做准备,一路忙到傍晚结束,正好可以请来帮忙的亲友邻舍吃顿大肉。
此刻却已是晌午,罗叔的意思是游辰自己一人能在傍晚前将整猪杀好送到镇长府中。
“那外来子真有此等本事?”众人也明白过来,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