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秀士对高老说道:“你引我去后宅子里,妖精的住处看看。”
高老遂引他到后宅门首口。
白衣秀士道:“你去取钥匙来。”
高老道:“若是有钥匙,却就不请你来了。”
秀士笑道:“你这老儿,年纪虽大,却不识玩笑。我把这话儿哄你一哄,你就当真。”
走上前,摸了一摸,原来是铜汁灌的锁子。
他将利剑狠狠一捣,捣开门扇,里面却黑洞洞的。
秀士道:“老高,你去叫你女儿一声,看她可在里面。”
那老儿叫道:“翠兰!”
那女儿听得是他父亲的声音,才少气无力的应了一声道:“爹爹,我在这里。”
白衣秀士闪金睛,向黑影里仔细看时,但见那:
云鬓乱堆无掠,玉容未洗尘淄。
一片兰心依旧,十分娇态倾颓。
樱唇全无气血,腰肢屈屈偎偎。
愁蹙蹙,蛾眉淡;瘦怯怯,语声低。
她走来看见高老,一把扯住,抱头大哭。
秀士道:“且莫哭!且莫哭!我问你,妖怪往那里去了?”
女子道:“不知往那里去。这些时,天明就去,入夜方来。云云雾雾,往回不知何所。因是晓得父亲要驱赶他,他也常常防备,故此昏来朝去。”
秀士道:“老儿,你带令爱往前边宅里,慢慢的叙,让我在此等他。他若不来,你却莫怪;他若来了,定与你斩草除根。”
那高太公欢欢喜喜的把女儿带回家。
蛇妖变成的秀士就施展变幻神通,摇身一变,变得就如那女子一般,独自坐在房里等那妖精。
青云子这位道教真人,就坐在客厅里慢慢喝茶,神情悠然,轻松自在,面带微笑,容颜俊美,道骨仙风,丝毫不将捉妖怪的事情放在心上。
……
不多时,一阵风来,真个是走石飞砂。好风:
起初时微微荡荡,向后来渺渺茫茫。
微微荡荡乾坤大,渺渺茫茫无阻碍。
雕花折柳胜揌麻,倒树摧林如拔菜。
翻江搅海鬼神愁,裂石崩山天地怪。
衔花麋鹿失来踪,摘果猿猴迷在外。
七层铁塔侵佛头,八面幢幡伤宝盖。
金梁玉柱起根摇,房上瓦飞如燕块。
举棹梢公许愿心,开船忙把猪羊赛。
当坊土地弃祠堂,四海龙王朝上拜。
海边撞损夜叉船,长城刮倒半边塞。
那阵狂风过处,只见半空里来了一个妖精,果然生得丑陋:
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
她不迎他,也不问他,睡在床上推病,口里哼哼的不绝。
那妖怪没有法眼,不识真假,走进房,一把搂住,就要亲嘴。(真是一个好色的野猪!)
她忽然叹口气,道声:“造化低了!”
那妖怪道:“造化怎么低了?
我到了你家,虽是吃了些茶饭,却也不曾白吃你的:
我也曾替你家扫地通沟,搬砖运瓦,筑土打墙,耕田耙地,种麦插秧,创家立业。
如今你身上穿的锦,戴的金,四时有花果享用,八节有蔬菜烹煎,你还有那些儿不趁心处,这般短叹长吁,说甚么造化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