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影响了人类福祉的发展,它们每时每刻都影响着大约10亿人的生存。在过去一个世纪中,生物技术迅猛发展,病毒也毋庸置疑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天花病毒曾经是人类最凶猛的杀手,但天花现在是全球少数几种被彻底根除的疾病之一。而艾滋病毒等新病毒,则相继给人类带来新的威胁和挑战。
病毒肉眼不可见,却在地球生态系统中非常活跃。它们把DNA从一个物种搬运到另一个物种,为生物演化提供了新的遗传材料。病毒也对大量生命体的生存进行了调节,从微生物到大型哺乳动物,无一不受到它们的影响。病毒的作用不仅限于生物,它们还会影响地球的气候、土壤、海洋和淡水。放眼演化的历程,不管哪一种动物、植物或微生物,它们的演化都离不开这些微小却威力无边的病毒。这些病毒和我们共同拥有这个星球。
曾经仅在非洲偏远地区小规模爆发的【埃博拉病毒】,突然造成了弗里敦和科纳克里等城市的大规模疫情,并首次扩散到其他大陆。包括中东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在内的新病毒,感染范围也从动物跨越到了人类。但与此同时,科学家也纷纷找到了利用病毒多样性来为人类自己造福的方法。
距离墨西哥奇瓦瓦州东南80公里的沙漠里,有一条寸草不生的山脉,名叫奈卡山脉。2000年,几位矿工在山底错综复杂的地下洞穴中作业。当他们挖到300米深的时候,一个奇异的世界豁然展现在他们眼前。这个空间大概9米宽,将近30米长,洞顶、四壁、地面,都排布着光滑透亮的石膏晶体。有矿物晶体的洞穴并不少见,但奈卡“水晶洞”与众不同。洞里的晶体都有着惊人的体量,长度都在10米以上,最沉的有55吨重这些晶体可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用在项链上的小水晶,而是像山一样大,人都能往上爬。
山洞被发现以来,已经有不少科学家得到许可进入这个神奇的水晶洞,格拉纳达大学的地质学家胡安·曼努埃尔·加西亚—鲁伊斯(Juan Manuel Garcia-Ruiz)就是其中的一位。基于自己的研究,他确定了这些晶体的年代,它们是在2600万年之前,火山活动造就奈卡山脉的同时形成的。那时山体中出现了一些空洞,里面充满了含有矿物质的热水。火山岩浆不断释放热量,把水维持在灼热的58摄氏度,这个温度是矿物析出、形成晶体的理想温度。山洞里的水就这样在几十万年间神奇地维持在这个完美的温度,让晶体能长成今天的庞然大物。
2009年,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科学家柯蒂斯·萨特尔(Curtis Suttle)到访水晶洞。他和同事从洞穴的水洼里舀了一些水,带回实验室分析。如果你知道萨特尔的研究领域,一定会觉得他去分析洞里的水简直是莫名其妙。萨特尔的学术研究和晶体、矿物,甚至和任何石头都扯不上半点关系。他研究的是病毒。
水晶洞里从来也没有人,又不会感染什么病毒,事实上,洞里甚至连一条鱼也找不到。这个神奇的洞穴在几千万年间一直与世隔绝,仿佛是生物圈外一个独立的存在。然而,萨特尔的那次拜访的确不虚此行。他把从水晶洞里带回的水放在显微镜下,大片大片的病毒展现在他眼前,每滴水里都足有2亿个病毒。
同年,科学家达娜·威尔纳(Dana Willner)也开展了她自己的病毒探寻之旅。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去什么洞穴,而是“潜入”了人体。威尔纳和同事从人的痰里分离出了一些DNA片段。他们把这些DNA片段同在线数据库里的上百万个现有序列进行了比对。当然,片段中大部分DNA来自人体,但同时也有相当数量来自病毒。
在此之前,科学家一直认为,健康人的肺里是没有病毒或细菌的。但威尔纳发现,人的肺里平均驻扎了174种之多的病毒,其中只有10%是已发现病毒的近亲,另外90%就和水晶洞里躲藏的病毒一样陌生。
病毒世界向科学家打开了大门。从深深的地下,到撒哈拉沙漠的沙里,再到南极冰盖之下1英里深藏的湖水中——新发现的病毒无处不在,数量之巨令科学家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逐一仔细研究。病毒学还是一门非常年轻的学科。几千年来,我们对病毒的全部了解只是它们会让人得病,甚至取人性命。而直到现在,我们尽管看到了病毒对人的影响,却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做到的。
经历几个世纪,“病毒”这个词逐渐呈现出另一层含义,它可以指代任何有传染性的物质,比如伤口流出的脓液,或者能神秘地通过空气传播的物质,甚至有的“病毒”能渗透在纸张内部,只要用手指头摸一下就会染病。
病毒并不仅仅是由蛋白质构成的,事实上,蛋白质占了病毒组成的95%,另外5%是另一种神奇的长条状分子,也就是核酸。在很多年以后,科学家会发现,核酸就是构成基因的物质,也正是在核酸的指导下,细胞才得以合成蛋白质和其他分子。我们人类的细胞,把基因的信息存储在双链核酸里,它们的全名叫脱氧核糖核酸,简称DNA。许多病毒的基因也是基于DNA的,但同时也有很多病毒,利用的是单链的核酸,也就是核糖核酸,简称RNA,前面提到的烟草花叶病毒就是这样的病毒。
在随后的数十年里,病毒学家继续深入地“拆解”病毒,希望全面了解它们的分子构成。科学家发现,病毒和人体细胞里都有核酸和蛋白质,但二者有很多区别。人的细胞内塞满了上百万不同种类的分子,细胞利用这些分子来感知环境,在环境中爬来爬去,把营养物质吞噬进去,然后生长,最终决定自己究竟要一分为二,还是要为了细胞同伴的利益而舍弃自己的生命。病毒通常比细胞要简单得多,绝大多数病毒只是蛋白外壳包裹着几个基因而已。
病毒学家逐渐发现,尽管病毒的遗传信息量非常小,但它们仍然可以通过劫持其他生命体来自我复制。病毒把自己的基因和蛋白质注入宿主细胞,把它变成帮自己复制的“代工厂”。一粒小小的病毒进入一个细胞,一天之内,就有可能产出上千个病毒。
20世纪50年代,病毒学家已经掌握了关于病毒的基本信息,但他们远远没有满足,毕竟我们连病毒是通过哪些途径让人得病都还没搞清楚。**瘤病毒为什么能让兔子长出角来,为什么它们到了人体内,又能引发全球每年数十万例宫颈癌?为什么有的病毒对人致命,但另一些却相对无害?病毒如何攻克宿主的防御系统,它们怎么能演化得比地球上任何别的物种都快……
对这些问题,当时科学家都还没有思路。在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一种日后会被命名为HIV的病毒,已经从黑猩猩和大猩猩蔓延到我们人类身上,而三十年后,这种病毒会变成人类历史上最凶残的杀手之一。病毒学家还无法想象地球上存在的病毒数量之巨,他们更猜不到,地球上生命的基因多样性,很大一部分就蕴藏在病毒之中。他们不知道,我们呼吸的氧气很大一部分是在病毒的帮助下生产出来的,连我们所在的这颗星球的温度,都和病毒的活动息息相关。他们当然想象不到,人类基因组的一部分就来自感染了我们远古祖先的上千种病毒,甚至今天地球上的生命,都可能是在四十亿年前从病毒起源的。
如今的科学家都知道这些事了,更准确地说,他们都听过这些说法。他们认识到,从遥远的水晶洞到我们人类身体内部,地球就是一颗病毒星球。尽管科学家的认识还非常粗浅,但至少他们的探索已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