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两人结成同伴。它对于这个状况有着些许的迷惑。
它活了很久很久,不过却从来不曾有与人类一同旅行的经验。
对它而言这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一起行动时必须考虑着同伴会饥饿,会劳累,晚上看不见东西需要休息等等。
虽然有着这样又那样的麻烦,但不知为何它却不会觉得观音是累赘。
它知道观音一直有着这样的担心,因此极为努力的证明着自己的价值。
比普通人类更了解它本质的真正修行者,对待它时的态度反而不如普通人那般淡然。
它不希望被她视为异类,它仅仅就只是它,如此而已。
它们离开那座寺院之后它从观音那里取来一些货币,向一位前来拜忌的信徒那里买来一辆马车,这是它第一次使用交通工具,过去那三十年来的旅行它一直是步行。它并不会感觉到累也没有缺乏时间的感觉,只是显然它的旅行方式并不适合于她。
既然考虑到这一点普通人类用来代步的工具就非常必要,而且这件事情还必须由它来实行才行。观音对它有一种莫名的顾忌,这令她不敢随意做决定,它不知为何对此有些可惜的感觉。
幸好随着旅行的时间变长,它们对彼此的了解加深之后,观音谨慎的态度开始有所软化。
它也有向观音问一些关于她过去的问题,最令它好奇的是她是如何得到看到万物本质的眼。
它一直想要知道这些真正修行者之间是否有共同点。也许有一天它能够令任何人类都能成为真正修行者,在那么多人的帮助下它一定会知道它是什么。
只是观音却告诉它,我的眼睛是天生的。甚至在我懂事以前就拥有。
观音不止一次听身边的人告诉她,还未记事的她是如何带领着那些人摆脱危险走向富庶。
以人类的身份而言她算是一个小部族的偶像,被认为是神灵的化身。
它问道,你不回到原来的部族没有关系吗。
它清楚对于人类而言,部族是仅次于家族的重要存在。
观音摇头答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再回到那个部族,我甚至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是那个部族的一名成员,我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人类。
观音向它解释道,她与人类之间的价值观实在相差的太大,美丽的能让女性尖叫发狂的宝石,在她的眼里只是满是裂纹的晶体。精美细腻的令人叹服的艺术品,在她看来粗陋的不堪入目。
最重要的是她所在部族的人害怕她。和他们对她敬畏同等的害怕。
没有人能在她面前说谎,犯错而不被知道。
可是谎言与错误却是人类存在的重要部分。她甚至能够明确的看到谎言与错误对人类的必要性。
自从察觉到这一点后她就决定离开。只不过那时偶然发生了一件事情,部族的人向她敬上一面从遥远东方的丝绸与瓷器之国运来的铜镜。那一瞬间她的眼睛看到了自己,认识到即使是非同一般的她也有无法更改的必然。
那之后部族派出几名随从带她来到寺院,前后等了五年时间除了读经文的时间以外,她每天都会在日出时花一点时间在那里等待,一直到见到了它为止。
听完她的说明之后它不由回想起人与太子成为真正修行者时的变化。
人得到看到万物终结的眼睛前是一介平凡的修行者,仅仅是如常的休息之后如常的睡眠,醒来之后就拥有之前难以想象的能力。
太子的话和它极为相似,它们看到的太多一般人无法看到的东西,接着自然而然的就拥有了能力。
区别只是太子的只花了很短的时间,而它却花了上百倍的时间。
不过即使两人得到能力的方式相同,所得到的收获却也不一样。
那时起它就对这种特殊的眼产生了一些兴趣,这些奇妙的眼睛和它一样来历莫名。
观音所得到眼睛的方式居然又是另外一种,而所能看到的东西也完全不一样。
它问观音,是否有想过为何她拥有这样的眼睛。
她先是深思,然后很认真的回答,也许是为了与你相见!
那双深黑色能够看穿万物本质的漂亮眼睛中没有迷茫。
七爱
它与观音一起坐着马车相处一个月之久后的某天。
观音考虑了很久才向它进行一次提议。前往丝绸之国!
见面之初观音就十分清楚它的目的,想要通过和她一样具有特殊的眼,能够掌握世界的一部分本质的修行者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正是有着共同的疑问所以观音决定跟随着才见过一次面的它一起旅行。
也很清楚它有游历这个国家三十年,四处寻找能够知道线索的修行者,最终没有得到任何有用情报的经历。
观音并不认为需要在一个已经花费了大量时间而没有结果的地方再花费时间。而且相比起这个熟悉的国家,对于相隔无数国家大陆尽头的丝绸之国观音也更有兴趣。
它并没有多想就同意了观音的要求,事实上它根本就没有想过拒绝。
离开前观音要求先见太子一面,于是它驾着马带观音前往那座城市。
城市中的人对于它的突然回来十分意外,同时对于它身边带着面纱的观音有些好奇。
它留意到从进城的时候开始观音的表情和眼神又回到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令人联想到虚无与空白。
前太子以及后来追封的圣人身份,另它得以十分容易的带着一个身份莫名的女子进行王宫中的禁地。
并不需要它的特意指明,一来到禁地观音虚无的眼神就变的火热,以从来没有过的敏捷身手来到石头边。温柔的抚摸着那块石头,一个纹理一个纹理的观察着。
它倚着一棵树坐下一边回答着太子的问题,一边观察着观音有趣的反应。经过一段对时间并没有概念的它,也知道不能算短的时间,观音才回到它的身旁心神不定的将所发现的东西告之。
观音告诉它那块石头,实际上是一件设计相当巧妙的身体,尽管构成它的东西确实是石头,可是与真正的石头相比差距比泥巴与瓷器之间的差距更大。这块石头的设计之复杂甚至比她所知的所有生命更过,可是她却又找不到比它更简洁的东西,里面的所有设计没有一点多余与浪费。
观音说完露出沮丧的表情。她曾经是一个很自傲的人,确信她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她聪明,看透事物本质的眼另她才智非凡,论知识世上能超越她的人同一时代绝无存在。她美丽,即使是对心灵修炼至深的修行者也曾为她的美貌而惊叹,连最近所认识的那块石头心中都对她有着淡淡的情意,这令她有时忍不住有些得意。
拥有着太多超过同类太多的优点,她认为自己是最特别的存在。即使它的出现也没有改变这点,可是那块石头却大大打击了她的信心。
她所自傲得意的美丽身体与那块石头相比,简直就像是粗陋的破陶器一样不堪。
非凡的知识以及看清万物本质的眼,也仅能令她了解到那块石头的伟大与完美而已。对于创造同样的作品出来之类的想法她有过,就像为艺术巨匠的伟大作品迷醉的凡人有时会有的冲动一样,然而当凡人实际考虑如何实际行动时才发现根本不知从何入手。
它与观音一同靠在一个颗树下,沉默并不让它觉得无聊。
它发现它很喜欢看着观音不同的表情,那些不一样的地方总另它觉得满足与愉快。
它告诉太子这些以前未曾拥有过的感情,太子告诉它也许爱上她了。
它问太子这样就是人类所谓的爱吗。
太子回忆着生为人类时的过往回答着,爱很复杂,这种情感是人类自身最复杂的谜团之一。可以说一百个人对于爱有着一百种理解,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看法。
最糟糕的是世人过度美化爱的美好,却又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定义。
很多人根本弄不清对某个异性短暂的好奇心和偶尔的心血来潮与爱之间的区别,可是在发生时却又深信他们所经历的就是爱。这让对爱做出定义的这项工作更加麻烦。
爱变的有时是责任感,有时是无悔的付出,有时是拼命的索求,有时甚至扭曲成世间最执着的恨意。
到底其中那一种是误解,那一种才是爱的正体,没有一个人类能做出令所有人都满意的完美回答。太多深究其中的许多人最终甚至否定了爱的存在。
因此他无法告诉它是否那就是爱。
它又问太子是否有经历过爱。
太子回答它他并不清楚他是否有爱过,却曾有一次被一位女性爱过的经验。
那是太子原本应该陪伴一生的女性,名字叫作野鹿,是他的表妹两人很小时就认识。
太子想起野鹿时总是记忆起对方带着他爬树在皇宫中到处玩耍的活泼身影,野鹿总是笑,好像世间的烦恼与悲伤与她无缘似的。但是她却又是一个本性温柔善良的女性,年幼时一次皇宫过道下有一只幼鸟从高高的屋檐掉落下来死去,很多人侧目注意却没有人有所行动,唯有野鹿温柔的为那只幼鸟埋葬并悄然落泪。
刚成年时野鹿就成为太子的妻子,她的温柔美妙曾令年轻的他那样的着迷。
两人的婚姻随着太子决定修行而结束,记得他向她提出这件事情时一度惊吓的差点昏过去。
国王以及大臣当时都对于这件事情持反对意见,打破这僵局的是原本最应坚持反对的野鹿微笑的支持。
那以后野鹿从妻子变成他的朋友,身份的变化改变了两人间的很多东西,但是见面时她温柔祝福的笑容不曾变化,每当在他遇到挫折时一定会在他身边。
野鹿那温柔微笑给太子印象太过强烈,另太子始终有一种一切都不曾改变的错觉。太子最后见到野鹿时是在葬礼,野鹿的葬礼,正值女人最具魅力的时刻野鹿离开了世界,苍白的肤色以及表情中化不开的哀愁另太子察觉到她并不是没有后悔。
毕竟野鹿原本应该有一段幸福美好的生活,如果她够执着,如果当时她坚决的提出反对,如果她倾泪相求……
然而尽管生活在无尽的后悔当中,野鹿仍然将所有的宽容的留给了太子。
太子有一种感觉即使野鹿预料到这最终结果,仍然会无悔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那是他做出的选择,就算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对此提出反对,她的话也仍然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野鹿的离开另太子意识到原本应该由他背负的后悔以及对所有人的深深歉意,太子这才知道野鹿一直以来背负的东西有多么沉重,当野鹿背负着这些黑色情感温柔微笑时,他竟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决定并未对周围的人造成多大的困扰。
那之后太子背负着莫名的沉重感,如果责任是一种爱的话,太子确实爱着她,而且那份量大的令人难以想象,足够将任何人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