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主弯腰拉起她,说:“起来吧,我知道不是你告知她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你吗?”
孟蝶这才松了口气。
要是杨公主真认为是她说的,真不知道今天晚上她会怎么折磨自己。
她已经怕了杨公主。
夜在悄无声息地到来,孟蝶痴痴地呆望着窗外的雪花,心里深处最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疼。她的思绪跟着满天肆意飞舞的雪花回到从前。一个关于庄安玞的从前。
一个剑客一位舞姬在不经意间在红尘中相遇,无论是何种缠绵悱恻的情缘,便注定被红尘硬生生地斩断。
十几年前他们还在西安居住的时候,她每日的生活就是作为一个花瓶式的人物被自己的主子拿出来展览。如果有主子想巴结的人看上了自己,那么,毫无疑问,自己得收拾包袱随新主子而去。
她想起了那个冬日。她应命在一场杨家的酒宴上表演歌舞。风无法挤进这个弥漫着腐朽灵魂气息的屋子,但房间内的温度还是很低很低。所有的人都穿着厚厚的裘衣貂裳,就连为那些贵客们斟酒的丫环也穿了好几件衣裳。但她,一个舞姬,只能穿着薄如蝉翼`袒露的轻衫在屋子中间舞蹈。冷像恶魔一样啃噬着她的娇躯以至于皮肤的颜色变得发紫,但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对寒冷的畏惧,更不能让人看出她舞步因寒冷而没有激情的移动。那些穿着暖和皮毛的宾客一个个睁大了眼,直直地看着她舞动的身体。
主子也叫了一位剑客舞剑助兴,他便是庄安玞。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他心疼地看着她那因不胜寒冷而变色的皮肤,她为他帅气的剑术所倾倒。自从被收入杨家,她已经记不起上次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时候了。她在杨家老爷的房间里被关了太久太久。每天面对的只有杨家老爷干瘪的身体和他那永不安分的眼神,每天承受着杨家老爷变态的折磨。在不知不觉中她觉得自己老了,自己的容颜身体是年轻的但它不属于自己,唯有心是属于自己的,可它已经不胜红尘的折磨而快速老化。庄安玞麻利的动作和富有朝气的表情让她看到了未为舞姬之前的自己,也是那么无忧无虑。可那些日子恍若隔世。
晚上杨家老爷和另一位宾客折磨够了孟蝶终于各自散去,留下孟蝶一人奄奄一息地在冰凉的木板地上垂泪,唯有一盏红烛,相伴而泣。
突然一个身影破窗而入,用搭在屏风上的衣服裹住她,然后抱起毫无思想准备的她夺窗而出。在夺窗后一秒,孟蝶才看到是庄安玞,那个让她的心灵短暂复活的剑客。
在郊外的山脚,他终于放下了惊魂未定的孟蝶。孟蝶怯怯而害羞地低着头,她已经习惯低头任人摆布。庄安玞用因长期握剑而长了厚茧的手握住孟蝶的手,深情地说:“跟我走,好吗?跟我离开这里。”孟蝶的心被触动了,但仅仅是短暂的触动而已。她已经见过太多太多的男人,有几个会真的在精神上爱恋上一个人?也许有,但她孟蝶还没有遇见。她点了头,她已经经不住杨家老爷的凌辱了,既然有机会离开哪怕是浪迹天涯又何乐而不为呢?同样是不爱自己的人,同样是食色的人,为何不选择面容俊俏,拥有年轻身体的人呢?她和他连夜奔逃,逃到在水一方的荒凉但美丽的南国岛屿。
每一天她都习惯性地对他好,每一天他都努力让她开心。渐渐的,她品味到了一个职业舞姬一辈子都难以体会到的平凡的甜蜜的小日子。她也不再习惯性地对他好而是真正发自肺腑地对他好,发自内心地对他笑。她想为他生个小孩儿,让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来纪念他们的快乐和幸福。但是杨家老爷或许是别的干瘪的老人用他们令人发指的残暴夺去了她做娘的权利。所以他们在荒野里拣回了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她眼里,抱着孩子的庄安玞可爱得让她心疼,也可爱得像个孩子。
洗浣衣服后,孟蝶快速回家去看在床上睡觉的孩子,不知道他醒了没有,不知道他醒来会不会哭。庄安玞去了城里购些常用物。
在院子里她看见房门打开着,庄安玞回来了吧,她欢快地想。放下装满衣服的木盆就冲向屋内。“啊!”她失声尖叫,屋子里有很多血,自己的孩子已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凉的地上。突然几个剑客从屋外窜进来,用剑直指着她。“好久不见!”杨公主得意而傲慢的神情让孟蝶为之一惊,她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儿。此时她多么希望武功绝顶的夫君能回来,和这些人决一死战。她终于看到了他,她的夫君。她急切地奔他而去却被剑客用剑止住,她只得叫了声:“安玞。”庄安玞低着头并不看她,她感到自己的胸口有撕裂般的疼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杨公主得意地解释着令孟蝶难以置信的事实。
庄安玞去城里时被一直追踪他们的剑客逮住,带回了杨家老爷的房间,一个可以折磨女人也同样可以折磨男人的房间。杨家老爷拿着利刃威胁着被铁链绑住的庄安玞,如果他不说出孟蝶的下落,那么他便会得到司马迁一样的待遇。他说了,杨家老爷依然给了庄安玞司马迁的待遇。庄安玞不知道杨家老爷自成年开始就有养娈童的癖好,自然,庄安玞会是他的又一个玩物,当然已经不能叫娈童。但他还是变态地好奇一个成年男子的身体在阉割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改变。
回到杨家,孟蝶又恢复了曾经的麻木,即便是见到那个曾与她山盟海誓,那个曾与她有美好的床第之欢的男子庄安玞她也没有任何的激动情绪。她只是像灵魂抽空了的人在红尘里走走停停。
她小心地为杨家老爷更衣,杨家老爷因服食过量五石散而病态恹恹,他又爱和酒而食更使得他的皮肤脆弱不堪,因此他根本不敢穿硬质的衣服,哪怕只有一点点硬,也会让他的皮肤出现划伤。终于,不久后那个让孟蝶心颤的人死在了他的五石散和烈酒下。她以为她可以解脱却不曾料到杨家公主会“女承父业”把她和庄安玞都收为己用。她冷笑地看着庄安玞的遭遇,冷笑着,笑得开心又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