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持玖!”
贪图的思绪突然间被拉回到很久以前,那时的暮持玖不过是一个一心只有山河抱负的少年书生。
一心考取功名回乡想要光宗耀祖的少年书生,就像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暮忘邪一样。
那时,暮持玖踏足六合山川,广交天下贤士豪杰。
少年最终栖身贤海古国,虽是个小官,却也数次为贤海帝君出谋划策。
后来不知道在暮持玖身上发生了什么,弃笔从戎,少年折笔提剑,十六年前在沧澜海一剑斩断了贤海古国的百年运数。
结果导致这些年来贤海古国一蹶不振,逐渐被周围的几个国度蚕食着。
对于这个算不上剑客的读书人,贪图还是留了几分心思的。
贪图了解了眼前白衣少年的来历,再加上刚才那只小白狐狸在他耳边所言,他差不多已经将这里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猜了个大概。
说起来,其实当年暮持玖在离开贤海古国后,四处辗转,无所去处。
最后还是寂轩的大皇子夏正柯将其收留,纳入麾下,这才有了后来在寂轩身居高堂的那个暮持玖。
大皇子夏正柯于暮家有恩,在寂轩的皇位之争上,暮持玖和暮忘邪自然都是站在大皇子夏正柯这边的。
而夏倚渊素来疼爱夏恒毅是出了名的,要不是夏恒毅并非长子,且在朝堂上并无建树,夏倚渊早就将太子之位传给夏恒毅了。
夏恒毅是夏正柯称帝路上最大的绊脚石,这样想来,事情就很明了了。
两年前,夏倚渊发现了皇宫朝堂有人故意针对夏恒毅,于是以放逐的名义驱逐夏恒毅。
看似责罚,实则是在保护夏恒毅。
但是他的那位“好哥哥”似乎不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于是派了这位白衣少年一路跟踪,准备在路途中置夏恒毅于死地。
可是细细想来,似乎也有不对,他们假如真的想将夏恒毅置于死地,派几个剑客死士将夏恒毅杀了,岂不轻松,何必让暮忘邪铤而走险。
要是暮忘邪一旦暴露,不仅是暮家带来灭顶之灾,更有可能成为其他几位皇子扳倒大皇子夏正柯的一只有力的臂膀。
分析了其中的各种可能,贪图的眼中隐藏了些许锋芒,道:“这么说,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贪图已经隐士多年,自然不想卷入这些江湖庙堂的纷争中。
不过要是有人胆敢伤害夏恒毅,他绝不姑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贪图眼中的锋芒被暮忘邪尽收眼底,不过还是释然的放松一笑,轻言道:“我只能算是安排了一半。”
“这么说,另一半是夏正柯安排的了!”
贪图没想到这白衣少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作丝毫隐藏,也不做辩解,竟然直接承认了。
他是真的不怕自己打死他吗?
眼看青衣男人的脸上怒色渐升,一股莫名的萧杀之气在林中动荡奔腾,林中的树叶随风舞动,如同刀剑的锋刃相撞,沙沙作响,少年终于正经起来。
白衣少年瞬间感觉胸口就像压了一块千斤巨石,喘不上起来,心口绞痛,全身血液翻滚,沸腾的血液就像是要冲破血管一样。
“喂!停下,停手,截杀夏恒毅的另有其人,不是我……”
少年喉咙沙哑起来,脸庞通红臃肿,几乎吐不出一个字来。
暮忘邪双手捂着脖子,弓着身子几乎就要跪在地上。
“要不是我……夏恒毅早就死了……”
眼见贪图还不停手,暮忘邪真的急了,他本来只是想试试这位活了上百年的老神仙到底是什么实力,结果没想到这老神仙面上看起来平和,动起手来竟然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前辈想想,要是大皇子和家父想为难三皇子,他怎可能毫发无损的离开寂轩。”
贪图大手一挥,林中的风瞬间止息,地上的花草停止浮动,暮忘邪也终于停下了呻吟,双手也从脖颈上放了下来,大口的喘着气。
贪图冷哼一声,斜视暮忘邪一眼,道:“寂轩距边境之地足足有万里之遥,你不惜跋山涉水一路跟随夏恒毅,不是为了截杀他,还有何意?”
贪图细细分析其中利弊,无论怎么夺舍,暮忘邪亲自刺杀夏恒毅都是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无论是于暮家,还是那位在寂轩高高在上的大皇子,即将有可能成为下一位寂轩帝君的夏正柯。
但是同样,他也想不明白暮忘邪一路跟随夏恒毅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刺杀夏恒毅,还能是为了什么?
暮忘邪大口喘气,好不容易缓了一口气,再看贪图的时候已经多了几丝忌惮,这才缓缓给贪图说明了他这一路跟随夏恒毅的目的。
暮忘邪义正言辞道:“其实并非前辈所想的那样。我这一路,并未对三皇子产生一点歹心,相反,我还处处在暗中为三皇子排忧解难。”
暮忘邪瞟了贪图一眼,往前走了数步,似乎是在定夺应该怎样将这些言讳将给贪图。
思量再三,暮忘邪才皱眉说道:“寂轩的那趟浑水,很深。任凭你是何等身份,一个不小心,就是一点浪花也足以将你吞噬在汪洋深处。”
其实暮忘邪自认为已经将这些东西说的很隐晦了。
毕竟贪图已经离开江湖庙堂十多年,对大小国度的影响没有原来那么大了,他才敢将这些东西讲给他听。
不过就寂轩的暗流而言,暮忘邪所知道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在寂轩,其实大皇子和三皇子私下的关系是很好的。”
的确,虽然外界传言着两兄弟一个看一个不对眼,但除去他们麾下的摩擦交火,其实私下兄弟情深。
“真正想对三皇子不利的人也并非大皇子。”
“三皇子的离开其实很大程度还是受到了她母妃的牵连。”
暮忘邪注意到,当他提到夏恒毅的母妃时,贪图的眼中多了些难以言明的动容神色。
不禁心中感叹贪图还真是个痴情人啊!
或许贪图这么在意夏恒毅的状况,就是因为曾经对那女子的承诺吧!
与此同时,暮忘邪也想到他父亲大人的教诲——女人是毒药,致命的毒药,千万不可染上半点。
所以多年来,暮忘邪一心朝政,没有分出半点心思去谈情说爱。
一方面是他看不上这些红尘烟俗,更多的却还是铭记他父亲的教诲。
“是因为雪殇吗!”贪图心中怔怔一叹。
关于季雪殇,贪图,夏倚渊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那说起来也是一段佳话,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暮忘邪点点头,挽袖说道:“在下绝对不会加害三皇子,这点前辈可以放心。再说,大皇子也不允许我这么做,我这个人,可一向是恩怨分明呢。”
贪图活了几百年了,什么话是真话,什么话是假话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不经意间想起了季雪殇,心中不免有些嗔愤:“雪殇是被谁害死的。”
“这……”
这道晴天霹雳把暮忘邪可是惊了一大跳,关于季雪殇的一些事情,寂轩的王孙贵族都是避之不谈,夏室一族也在销毁有关记载,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季雪殇到底是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敢查。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查到了什么,也真的敢说?又真的能“说”的出来。
不是人人都像那商平杜秉天的父亲杜衡一一样刚直忠烈,可到最后,也是落得个家破人亡,唯一的儿子尽管保下性命,但也是被放逐边疆,镇守边境之城。
“雪妃会被寂轩后世之人铭记的。”暮忘邪再三考量,说出这么一句宽慰贪图的话来。
贪图有些感伤,暮忘邪也往这位南轩第一药师身旁靠了靠。
两人几乎并肩。
一个是初入江湖的庙堂权臣,风华正茂,书生意气。
一个是久别江湖的匿世高人,淡忘生死,孤衣漂浮。
好久,贪图才从感伤中走出,而暮忘邪也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给这位老神仙缓缓道来。
原来,不止是三人袭击夏恒毅,其实是四人,准确的说是一人。
只是那一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那三人正面进攻,杀了夏恒毅自然是最好的,但其实更大的意义是混淆视听,让他们以为行刺者只有三人。
包括后面夏媛媛回来准备将三人赶尽杀绝时,都是那隐匿之人策划好的。
他想让那三人引开夏媛媛,自己一击得手,而暮忘邪在这里并不好出面阻止,于是在夏媛媛准备继续追击时才一道剑气斩了那断臂之人。
而夏媛媛也在一瞬间领会其意,带着夏恒毅先行离开此地。
“原来是这样。”贪图听完暮忘邪的一番话,不禁感叹这一场闹剧。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同时也更加对这白衣少年多了几分好奇,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思,要是将来走上邪路,只怕是后患无穷。
“那林中那隐匿之人,你可知其身份?”贪图又好奇的望了暮忘邪一眼。
暮忘邪说他在此地不好现身,估计是那隐匿之人也识得他,说不定还很熟悉。
暮忘邪呵呵作笑,口上只说道是前辈说笑,但是那一幅掌控全局的得意神色跃然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