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
应芯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竹山的阵法之外,一双柳叶眼中泛着复杂的神色,望着草丛里多出的那几朵雪白。
就在刚刚静坐之时,她冥冥有感,仅一瞬便出现在此,不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那人已经来过了……
没有犹疑,应芯将神识猛地涌出,笼罩周围的群山,探寻着所有生灵的面孔。
“又是这般……”
片刻后,搜寻无果,应芯悻悻收回了神识。
今日一早她的三名弟子就已经去了问鼎峰。神识之内,此时的竹山周遭只有她一人,再远一些,就是住在天心峰的邻居了。
“如此来去自如,你到底……是不是宗内之人……咦?”
正思量着,一抹月白之色映入应芯的眼帘,她快步上前来到那几朵雪灵花前,俯身将其一一拾起,这才看清那竟是一枚白色的,玉简?
这是什么?从未见过这种颜色的玉简。应芯仔细打量着,心中暗自疑惑,却又瞧不出个所以然。
是那人留下的。
手中的几朵雪灵看上去也是刚刚折下不久,丝丝凝露顺着花瓣滑落,唯独少了那让她熟悉、又让她心悸的字条。
持着手中之物,应芯静静地站立在竹山外,一时之间患得患失。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山头,身着白色布衣的青年缓缓收回视线,却听到耳旁响起声音,却是黑竹在传音。
“公子……你把那传音玉简交给她,若是被察觉到,岂不是会为您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么?”
青年摇了摇头,似是想到什么,轻轻一笑:“无妨,我若不说,她……不会使。对我而言,将这枚玉简放在她身旁反倒更让我放心。毕竟,接下来的日子可不会向往常那般让她安逸地呆在竹山内清修了……”
“哦……”黑竹似懂非懂的挠了挠头顶短发。
“你呀。”
青年呵呵一笑道:“走了,我带你去问鼎峰看看那个小家伙。”
话音方落,青年伸手搭在黑竹身上,下一瞬,两人悄然消失在原地,没了踪迹。而不远处的应芯对此却是丝毫没有察觉。
………
“哇,这个小家伙好可爱啊,毛茸茸地,摸起来的超舒服!”不着痕迹的躲过小憨的利齿,炎红衣此刻的表情在韩轩看来有些浮夸。
这丫头又怎么了?
“喂,上回我可是带把小憨带到赤炎……嘶——”
话没说完,韩轩突然倒吸着凉气把脚挪开,这小丫头下脚真狠啊……
“原来它叫小憨啊,倒是贴切的很。轩哥儿,我好喜欢它,如是没有认主的话,送给我可好?”
听到她这般问,没等韩轩回到,一旁的梦采薇抢过了话头:“不可以,小憨虽未认主,但却与认主无异,除了师兄以外,它谁都不认!”
“梦妹妹,这话怎么讲?”炎红衣被说迷糊了。
她这半年来倒也是去过竹山数次,每次都是为了找韩轩。一来二去,认得梦采薇与应凝雪也不奇怪,在得知彼此身份之后,倒也没了拘束,慢慢地熟悉之后,更是以姐妹相称。
没等自家师妹解释,韩轩撇了撇嘴,不无打击道:“你没看到小家伙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么?又是抓,又是挠的就想挣脱你的‘魔爪’,就算我想送你,你也留不住它呀。”
像是听懂了韩轩的话语一般,小家伙奋力挣扎起来,最后实在是拗不过它的炎红衣,一脸愤懑的看这小憨被韩轩接了过去。
“所以啊,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轩哥儿真讨厌,人家哪里比不上你了……”
炎红衣噘噘嘴,将头瞥向一旁,却是发出了一声轻咦:“凝雪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应凝雪闻言,强颜一笑:“无碍,只是没有休息好罢了,倒是让妹妹担心了。”
“师姐看上去比前几日还要憔悴几分,可是那碎梦花无用?”将小憨‘挂’到腰间,韩轩亦是瞧见应凝雪脸上的异常。
“……碎梦花,我尚未使用。师尊与我说了,此花可能会磨灭一些记忆,所以……”应凝雪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她心中所想皆已经写在了脸上,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韩轩几人瞧的清楚,心中明白,她许是有不愿舍弃的回忆。
一旁的梦采薇瞧着有些心疼,十指轻轻绞到一起,她有试过解读师姐的内心,但师姐心底似有堵结界一般,让她无法触及分毫,所以,她能做的仅限于关心、安慰……
一旁,炎红衣自觉说错了话,讪讪一笑,试着转移话题。
“许是竹山太静了,凝雪姐姐不如跟我去赤炎峰小住几日,我们那里的弟子可热情了,还有韩家的叔伯们,哈哈……他们的欢乐总是很多,说不定,风景一变,姐姐的心情也会转好呢。”
许是被炎红衣的笑声感染,应凝雪眉宇间的烦愁消散了几分:“多谢红衣妹妹,日后有空自然会登门拜访,到时可要麻烦你了。”
“没问题~”炎红衣自信一笑,刹那间的芳华,让周围一众弟子眼前一亮,添了几分一样的神色。
“炎红衣!”韩轩脸色有几分不满。
“怎么了,轩哥儿?”
“你有那么好笑么?”听到炎红衣打趣自家叔伯,韩轩一头黑线。
见他脸色有些难看,红衣少女吐了吐舌头,好像又冒犯到了什么:“……快看呐,楚欣长老已经登台了。我就说吧昨天肯定没打完,今天雪姐姐跟梦妹妹可要大饱眼福了!”
…………
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昨日,玄天宗与落霞宗的十次比斗竟以五五之数胜负不分而结束,面对这种情况,楚欣与杨寸二人似乎达成一致,临时决定再添三场比斗。
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今日不再是筑基巅峰境弟子间的斗法,而是……
“昨日两宗弟子们的切磋虽有擦伤,但却是精彩异常,展现了两宗独有的风采。想必经此一战,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的弟子,都是感悟颇深。
但,美中不足的是没有分出高低,让人惋惜。所以今日将会安排几场有意思的比斗,借此,决出高下。”
“杨寸长老,想来也是没有异议吧?”楚欣说完,遥遥望向落霞宗的看台。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望去。
“客随主便,楚欣长老安排便是,落霞宗没有异议。”
杨寸起身,遥遥颔首。他神态言语甚是自然,更像是对接下来的比斗胸有成竹。
“杨寸你在做什么?此行一共只有十名筑基巅峰弟子,现在如何凑的出多余的?”身后的洛伊坐不住了,挺直腰身质问道。
杨寸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淡然道:“师妹可曾记得师尊临行之前的安排?”
“洛琛的安排?”洛伊眉头一皱,想起了她的父亲。
听到洛伊直呼其父名讳,杨寸微微一滞,旋即解释道:“……没错,按照师尊的意思,今日就该您二位展露一下身手了。”
杨寸说的就是洛昕、洛伊二人。
“放心,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王湾会为你们打头阵,无需胆怯,更不要将胜负看得太重……尤其是师妹你,今日一战了,好胜之心切勿太强,若身陷险境,我没法跟师尊,甚至是老掌教交代!”
“要什么交待,哼——”
话没说完,洛伊似是想到什么,望着场上的楚欣怒目而视:“也就是说,昨日的平局是你跟这女人早就商量好了?为的就是现在?”
“………”
杨寸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众落霞弟子,没有承认,亦是没有否认:“你二人好好准备便是,师尊千叮万嘱,我不会让你们有性命之忧的。
王湾——”
“师尊!”一名身高足有丈余,身着三两兽皮的弟子躬身上前,一脸肃穆的望着杨寸。
“准备好了便登台罢。记住,手下留情,切不可像宗内切磋那般,没个轻重伤人性命。”
王湾眼中的战意一敛,虽觉得索然无味,但还是恭敬应下:“……是!”
脚步远去,看着那壮硕的身影,洛伊眉头一挑:“留手?昨日的比斗都未曾这般,宗内弟子更是接连挂彩,今日为何这般忌惮?”
再次望向洛伊,杨寸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自从断臂之后,他的脾气是出奇的好:
“王湾实力如何?”
“与我一样,有筑基初期的战力。”
“那好,别的暂且不论,如果予他五年,他能否突破到与筑基后期对等的境界?”杨寸再问。
此话一出,洛伊乐了,心有讥讽,咯咯笑道:“师兄莫不是在开玩笑,五年时间突破到筑基后期?呵呵呵……就算是筑基中期的昕儿也不可能!”
“我……确实做不到。”洛昕没有否认。
对于洛伊的反应,杨寸也是不恼,反而望向场中那位已经登台的玄天宗弟子,遥遥一指。
“你们瞧,那人是什么境界?”
“是筑基初期。”
在那道隔绝神识的守护阵法落下之前,洛昕收回神识。
“那又怎样?区区筑基初期的灵修,又在如此狭小的空间跟王湾对上,他应该翻不起什么浪花出来,只是可惜,不能重伤于他。”洛伊心有不忿。
杨寸摇了摇头:“你们只看到了表面。”
“五色州秘境将开,也就是三五年的事情。包括你二人在内,皆是筑基初期、中期的实力,他玄天宗登台人大抵也是这般。
你刚刚也说了,三五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你们的境界突破,达到横行秘境的地步。所以,若如昨日那般伤了他们,虽能解师妹心头一时之恨,但却会恶了与玄天宗本就如履薄冰的关系,对宗门而言,有弊无利。”
“况且,我们带出的这些筑基巅峰境的弟子尚不及宗内十一,玄天宗能与宗门抗衡多年,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只会有增无减。这样一比,师妹觉得伤几个低阶的筑基境弟子有意义么?”
“那,留些暗伤总可以吧?”洛伊嘴上是一点都不肯吃亏。
“姐姐……”洛昕再一次拉了拉洛伊,他的情商虽然低了点,但却隐隐察觉到洛伊的做法于他们不利,不可取。
“………”
杨寸闻言垂下了眼帘,声音中多了几分感慨:
“师弟、师妹是落霞宗的宝贝疙瘩不假,那他们登场的难道就不是了?两宗能够切磋、了解的机会怕是只有这一次,我想玄天宗应该不会错过锻炼门下嫡系的机会。”
“伤他们是容易,甚至说毁了他们也不难,但师妹有没有想过……那些灵智寥寥的妖兽尚知隐忍复仇,修行之人会怎么做呢?
……怕只会更甚罢了!所以啊,师妹,你切不可这般好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