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嘎从蛋壳里出来后,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叫妈妈,不是歌咏生命的美好,而是一句自暴自弃的“我好丑”。
这是小嘎看着鸭妈妈眼睛中反射出的自己的容貌所下的结论,语气之肯定之沉痛,吓了鸭妈妈一大跳。
“乖宝宝,”鸭妈妈怜爱地抱起小嘎,“胡说什么呢?在妈妈心里,你是最漂亮的。”
“我好丑。”小嘎不为所动,把头一扭,流下两行热泪。
鸭妈妈无计可施。这时,另外几枚鸭蛋也开始蠕动,并裂了开来。
小嘎的兄弟姐妹们争先恐后地来到人间。鸭妈妈的家庭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成员,她抱抱这个,亲亲那个,每个都爱不释手。
“我好丑。”小嘎在仔细打量过兄弟姐妹们的长相后,更加悲观地下了个结论。
基本上,小嘎的成长史就是一部自怨自艾的血泪史。小嘎的口头禅永远是那三个字。小嘎的脸上没有笑容。
作为母亲的鸭妈妈为小嘎愁白了头。这天,邻居鹅大嫂前来串门,鸭妈妈将自己的烦恼对她倾诉。
“这件事听起来好耳熟。”鹅大嫂说,“好像你们鸭家族的历史上曾有过这样一个例子,你等着。”
鹅大嫂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图画书。
“这是人类写的东西,叫故事。”鹅大嫂将书递给鸭妈妈,书的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丑小鸭。
鸭妈妈将这本书细细读了一遍。凭借她的鸭生经验,她完全能理解书里所蕴含的深刻寓意,她喜不自禁,觉得这是医治小嘎心病的一帖良药。
晚上,鸭妈妈抱着孩子们,在萤火虫的灯光下说起了《丑小鸭》的故事。
小鸭子们无一例外地落泪了。刻意坐得离大家很远的小嘎也一副饱受触动的样子。
“你们能明白故事的含义吗?”鸭妈妈温柔地点题。
“明白——”小鸭子们异口同声。小嘎回答得格外大声。
“小嘎,我很高兴。”鸭妈妈欣慰,“那么,你来说说看。”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其实我的丑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可以脱胎换骨,变成美丽的天鹅。”小嘎双眼放光,“妈妈你说是不是?我可以变成天鹅的,是不是?”
“这……”鸭妈妈觉得效果好像有点出入,但她还是肯定了小嘎的积极念头。
“妈妈,我走了,再见。”小嘎兴奋地起身就走。
“等等,你去哪里?”鸭妈妈大惊。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小嘎头也不回,“大家等着看吧,我一定会漂漂亮亮地回来的。”
鸭妈妈和一群小鸭子大眼瞪小眼地目送小嘎离去。
小嘎从此开始了艰难的生活。他饥一餐饱一餐,风里来雨里去,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还要经常受到大动物们的欺负,苦不堪言。
一转眼,小嘎已经离开家三个多月了。这是难以形容的三个月,小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强烈地希望回家。与此同时,一个严肃的事实开始困扰他,小嘎走得太远,已经忘记了家的方向。
小嘎变成了一只野鸭。
春去秋来,小嘎黄澄澄的毛色开始发灰,柔软的毛质变得刚硬,翅膀开始变宽,腿开始变粗,原本的标准身材,变得有几分走形。
多次与豺狼虎豹搏斗并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经历,也让小嘎的身上增添了无数的伤痕。有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将小嘎折磨得瘦弱不堪。
野鸭小嘎的生活就是随波逐流,他机械地在春去秋来之间,眺望家的方向。
两年后,小嘎鬼使神差地回到了家乡。
“少小离家老大回”的悲壮笼罩着小嘎,他走进村子时,许多小鸭子嘎嘎叫着四散逃去。
小嘎的妈妈带着儿女们出来迎接小嘎,自卫本能让他们对眼前这只近乎陌生的鸭子退避三舍,但是血缘关系将他们最终维系在了一起。
风尘仆仆的小嘎勉强对大家笑了笑,然后晕倒在了家门口,大家慌忙将他抬进屋。
小嘎回到家了。慈祥的妈妈强迫他必须卧床休息,直到调养好身体才能下地。小嘎的兄弟姐妹们轮流照顾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手足,其中一群小鸭子最喜欢缠着小嘎,他们是小嘎出外闯荡的时候,妈妈新添置的弟妹。他们每天都缠着小嘎讲外面的世界。
这天中午,小嘎在午睡,两只淘气的小鸭子拿着一本很旧的书跑进门来。
“小嘎哥哥,念故事给我们听吧。”小鸭子要求。
小嘎想了想,同意了,他接过那本书,书的名字叫作《丑小鸭》。
小嘎开始讲故事,许多情节让他感觉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听过。
翻到最后几页时,书里突然飘落下了一张照片。
小嘎捡起来,只见照片上是一只长相俊美、身材匀称的鸭子。小嘎瞬间入了迷,一股久违的欲望就此苏醒。小嘎想,啊,我能长得像他这样漂亮,该多好啊。
小鸭子闹着要小嘎把故事讲完。他们说:“小嘎哥哥,天鹅,天鹅出场了,然后呢?”
天鹅?小嘎的心里没有天鹅,现在的小嘎,满眼只有照片上那只美丽的鸭子,小嘎觉得,它简直比天鹅更美。
那是小嘎两年前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