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碰杯声。
周至柔把这杯香槟酒喝下肚去,心里却掂得出这次行动的分量。******密令他将国库所存的全部银元、黄金、美钞运往台湾。自民国三十七年八月金圆券发行之后,民间所藏的金银美钞全被政府一网打尽。根据当时监察院财政委员会的秘密会议报告,全部库存为黄金390万盎司,外汇7000万美元和价值7000万元的白银,各项总计价值5亿美元左右。
“夫人,放心吧,交给我万无一失!”周至柔说完,端起酒杯一仰脖又是一饮而尽,他的眼睛微微发红,他要拼出去了。
“一言为定!”宋美龄也喝了下去,“干好了,老蒋还有一笔存款交给你!”
可谁知这事后来引起了一场风波。
******也是个急性人。大陆局势已是木已成舟,扭转已是不可能了。没地盘有钱财也行,可钱财转移不出去,到头来还不是共产党的?他虽然通知夫人宋美龄去办,可他恨不得一口吃个胖子,立竿见影。就在宋美龄与周至柔碰杯达成协议的时候,他与毛邦初不期而遇,灵机一动,将1000万美元交给毛邦初,以私人名字存入美国银行。
他对毛邦初是信任的。毛邦初是他原配夫人毛福美的亲侄。这层血缘关系使******最终下定了决心。
再说毛邦初和周至柔两人同在空军工作,一个是正手,一个是副手。早先他们二人都在宋美龄手下工作,宋美龄退出空军工作后,提拔周当总司令,毛还有些意见,状告到******那里,因是夫人安排,蒋也不便再说什么。平心而论,宋美龄对周至柔颇有几分好感,而蒋却对毛又有几分欣赏。所以,“戏”就唱不到一起去了。毛邦初和周至柔由于长期在一起工作,生活上疙疙瘩瘩,工作上推推诿诿,两人积怨甚深。再加上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两个打得不可开交,更激化加深了他们间的矛盾。
这个女人名叫戴星娇,论身份,只不过是金陵戏院的一名“戏子”。戏唱得不好,长相却是没说的,百里挑一。当初,她看中了毛邦初口袋里的钱财,却忽视了毛邦初的长相,一头扎在了毛的怀里。毛手里有钱,出手大方,竭力满足她。闲逛舞厅,请客吃饭,选买衣服等一掷千金。女人是水,男人是缸。日子久了,戴星娇无意中又接触到总司令周至柔。论职务,毛不如周;论长相,周是一表人才,高高大大,白白胖胖。毛倒像一个瘪三。此后戴星娇又投入了周的怀抱。于是两人的矛盾白热化起来,双方向老蒋告状。毛告周夺人之爱,周告毛贪污舞弊。闹得******夫妇不好出来讲话。这边是夫人的心腹,那边是皇亲国戚,各有所附。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周又状告到白宫,惊动了美国总统杜鲁门阁下,声言立即停止对华援助。
“娘希匹,周至柔太目中无人了,告到了白宫,老子要军统局解决他!”******跳起脚来。
“嘘!”宋美龄把指头放在唇边吹了一下,提醒他说,“委座,要砍姓周的脑袋还不容易?不过这5亿美元的金银就白白送给共产党了,就连美国援华集团新近拨来的7000多万美元我们也休想得到一个子儿!”
******无语,气得在屋里反剪双手,步越踱越快。
“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再不公正处置,连我们夫妇都得陷进去。我这不是耸人听闻!不能再留什么情面了!也不能认亲了!”宋美龄道。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咬咬牙,于是一道手令在他笔下签发了:
“兹撤去毛邦初空军购物科委员会主任职务,勒令其将巨款限期交出。蒋中正。”
闹剧便这样收了场。此后,蒋家王朝的黄金、白银、美元像暗流一样汩汩流向台北。将近2500件价值连城的绘画、瓷器、玉器和青铜器从各地运到了上海,尔后转运台湾。这种事下野的******是不好出面的,于是蒋又委托夫人办理。夫人临上飞机前,蒋千叮咛万嘱咐说:“到了上海,事要机密,人要可靠,越快越好,万无一失!”
杜月笙也真够“哥们”,半个月后,金银珠宝全部运出了上海港。
王朝倾覆,痛失大陆
南京,总统府官邸一片繁忙。那些手拿公文包、身穿笔挺的礼服、脚蹬黑皮鞋的军政要员们进进出出,不时地在小跑着;机房里,不时传来电报机的鸣叫声,大频率150千瓦电台在不停地工作着,传递着来自全国各地的信息;小姐们在分门别类地整理着电报,及时送交代总统审阅。
今天的电报内容和往日不同,大都是来自市场的消息:
“上海,金圆券贬值七成。”
“广州,金圆券已暴跌到11万兑1元美金,市民无法承受。”
“南京,暴跌六成。”
“杭州,物价飞涨,街头出现市民游行。”
“武汉,军费拮据,需要政府立即拨款拨粮,否则战争一天也支持不下去。”
……
李宗仁哭丧着脸审视着这一份份电报:“娘的,******这一招太绝了!釜底抽薪。皇帝不差饿兵,何况我不是皇帝!我也不是摇钱树!前方薪饷发不出怎能打胜仗?后方物价飞涨,让老百姓喝西北风去?这台戏咋唱?”
李宗仁发疯了!
他中止了一次重要的军事会议,前往美国大使馆司徒雷登处哭丧。
司徒雷登把灰绿色的眼珠骨碌碌一转:“这个,这个不是我不帮忙,美国实在也伤透了脑筋。据报告,台湾码头上武器弹药堆积如山,黄金美钞堆满仓库,坦克车到处堆放,履带上都结了蜘蛛网!请问总统先生,你们有这么多东西搁着,还有必要向美国伸手吗?台湾这么多东西,难道不是美国援助的吗?”
李宗仁倒抽一口凉气,心想这厮可恶,便说:“不过大使比我更清楚,这些东西运去台湾,绝非是我的意思!中国有句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承蒙贵国瞧得起,要敝人出面收拾这个烂摊子,我不知利害,挑上肩了,可是我拿什么开销?拿什么去喂饱‘剿共’将士的肚子?贵国的一番好意如此,而蒋先生又存心捣蛋如彼,我姓李的并无金矿可掘,贵国又不肯援手,请问大使,请教大使,我如何善其后?”
司徒雷登笑道:“总统先生有什么高见?”
李宗仁哭丧着脸道:“大使,我还有什么高见低见?目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伸手向我要钱、钱、钱!我真是寸步难行啊!农历年初一,我想出去看看部队,振振士气,巩固首都防卫!可是我的身份,不能空着两只手去看他们,总得带点慰劳金,是吧?”
司徒雷登点头。
“可是我哪儿找慰劳金去?他们只肯把黄金美钞往台湾运,对我的命令一点不买账,您说我能对他们怎么样,派兵去抢吗?”
司徒雷登笑了。
“岁尾年末样样急,造币厂的机器日夜没停,他老蒋把钞票空运前方喂他的部队去了,把我当成阿木林,大使请设身处地地想想,我这台戏还能不能再唱?”
司徒雷登不笑了,紧皱着灰白的眉毛,叹道:“总统先生,我很同情你的处境。”司徒雷登一顿,“以我之见,你不妨跟他明说,请他以‘剿共’的大局为重,拨给库存金银!”
李宗仁心头一动。回去以后,立即给远在溪口的******拨了个电话。不想,李宗仁又碰了个大钉子。
宋美龄把李宗仁来电话的事告诉了******。
“别理他!别理他!”******狞笑道,“金圆券已暴跌到11万合1美金,军政费用均告枯竭,要我拨给库存金银,发给军饷,以期提高士气,巩固军心。他说得又可怜又好听——别理他!”
“是是。”
“运台的金钞3亿多美元,照海外比值如何?”
“那当然高得多。全部库存黄金是390万盎司,各种白银值7000万美元,总值不止3亿多美元,那是依据公开市场的行情计算。”
“好好好,”******有了笑容,“你多辛苦吧,这件事要办妥当。”
“不好的,”宋美龄道,“不过中行保管的战时没收的大量珠宝,恐怕运不走了。”
“为什么?”
“李宗仁已派人看守,这些珠宝在另一个仓库。”
“值多少钱?”******急问,“我知道大约值100多万美元。”
“最多也不过200万美元。”宋美龄道,“万一运不走,也算了。”
“尽人事吧!”******恨恨地说,“最好让他一个铜板也摸不着!”
“是是。我还得再叮咛一下。”宋美龄道。
夫妇二人为他们共同的心计成功,不约而同地笑了。
就在这时,收音机传来了“和谈”广播,******向宋美龄打声口哨,示意她注意听。
请国民党政府注意!本台奉命为你们广播一件重要通知。
关于和南京国民党政府举行和平谈判事宜,****中央本日决定:
一、谈判开始日期:4月1日。
二、谈判地点:北平。
三、派******、林伯渠、****、叶剑英、李维汉为代表,******为首席代表,与南京方面的代表团举行谈判。按照1月14日******主席对时局的声明及其所提八项条件,以为双方谈判之基础。
四、将上列各项从广播电台即日通知南京国民党政府,按上述时间、地点,派遣其代表团,携带为八项条件所需要的必要材料,以便举行谈判。
宋美龄“咔嚓”一声关掉了收音机,她和丈夫似乎觉得有一片阴云袭来,转而由喜变悲……
历时20天的和谈,终于宣告完全破裂。
北平通过广播转达了******、朱德关于向全国进军的命令。
南京紧张,溪口也紧张。
溪口电台和长途电话在彻夜不停地工作。人影幢幢,紧张忙乱。1949年4月20日的最后几个小时,这个小镇之夜是如此的不平静。凄凉的、漆黑的夜幕,给******的心灵涂上了一道浓浓的暗影。他几乎连吃饭的时间和心情全部忘记和消失了。在和谈协定的最后时刻,他表现出超乎寻常的“镇静”和“从容”,他忽然不骂人、不打人,不踢人,对侍卫也“亲热”起来了,他忘记了喝白兰地,忘记了睡觉,忘记了在庭院里“散心”。他正在为安排后事而忙碌着。
“告诉汤恩伯,让他给我好好打!”
“告诉白崇禧,和谈破裂,华中地区全靠他了。”
“告诉宋希濂,西南半壁河山就靠他支持了。”
“重庆关押的杨虎城不能落入共产党的手中。”
“南京的撤退工作由荆有麟负责。”
……
******交代完了后事,心里反而平静了。一个不祥的念头,突地涌了出来:党国难道真的就此完了吗?我******也真的完了吗?他忽然感到浑身发冷、脚手发麻……
天黑了下来。
夜幕笼罩了大地,四周是那样的漆黑、寂静。远处,不时传来几声隐隐约约地吆喝:“站住!干什么的?”“换岗的!”给这寂静的夜空,增添了紧张的气氛。
“委座休息吧。留有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宋美龄走过来劝道。
“不,我不能休息。”******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棍,道,“李宗仁说我是一介平民,好呀,我要让他瞧瞧这个平民的厉害。侍卫官,准备飞机!”
“你要飞哪儿去?”
“广州!”******两眼喷火。
宋美龄拦住他:“这太危险了,你不能去!”她冷静地分析说,“你的嫡系部队都在东南和西南两侧,华南又在桂系的股掌之中,粤军将领几次起兵反对你,尤其是那个倒戈将军张发奎,我很不放心……”
******换上全副戎装,强打精神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我和你一起去,要死也死在一块吧!”
此时,******的心情很沉重。他在盘算:那些几十年来一点一滴修造起来的“蒋母王太夫人墓”,那些设备、那些名胜,恐怕共产党一进溪口,便会点滴不留了……如果说南京的得失是******政权的象征,那么溪口的“兴衰”可说是******个人“命运”的象征,作为孝子的******对溪口的依恋之情远胜南京……
宋美龄心细,此时她最能理解丈夫的心情,便道:“溪口是个好地方,这里有我们开的菜园,有我们修造的别墅,有我们修造的道路,即使我们走了,这里的乡亲是不会忘记我们的!”
******叹了口气,道:“关于我们走的消息,不要告诉乡亲们。他们知道了,会要流泪的。”
“是的。”宋美龄道,“这由我安排吧,如果老百姓问起此事,就说我们到杭州开会去了,会后还要回来的。”
“别时容易逢时难。夫人,给我一支烟吧。”一生从不抽烟的人这时也抽起了第一支烟。烟雾在他消瘦的脸庞上缭绕,他的眼睛有点潮湿,他的心在流泪。
“夫人,我到溪口也不知多少次了,这一次的情形却大大不同。我总感到,这是我最后一次离开溪口,这辈子恐怕再没有机会回来了。也许是我老了的缘故,我更留恋它。”******说罢掩面,不断啜泣。
“委座,我也有同感。”宋美龄用手帕揩了揩眼眶中的泪水,又说,“这样吧,既然是最后一次,叫上经国,我们一起给太夫人祭扫一次墓吧。”
“也好,也好。”******挥泪道。
天空满是乌云,半圆的月亮时隐时现。周围非常寂静,只有青蛙偶尔呱哇呱哇地叫几声。在溪口郊外的山谷里,一只鸟在怪声地叫着,很像是一个孩子在哭。此时,早睡的人家已沉浸在酣睡的梦中,一辆美式吉普载着三位神秘的人物,悄悄地驶出了溪口的南门,向郊外的一个荒丘驶去。
荒丘位于大架山的一旁,林密草肥,丘旁有一条山涧溪流。头枕青山,脚有溪流,乃是龙凤呈祥之地。在荒丘顶端、密林深处有一宛如馒头状的土丘,墓前竖一石碑。墓中躺着一位被日本飞机炸死的逝者……
美式吉普车停在林边道旁,三个人三个黑影,他们像幽灵一样,沿着长着密草的林中小道,来到了这座竖有石碑的墓前。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共产党通报的名列前榜的三位中国著名战犯——******、宋美龄、******。
他们在墓前脱帽默哀了五分钟,然后回到车中,驱车而去。
当夜,在杭州机场,三人乘坐“美龄号”专机,在四架美制战斗机的护航下,直抵广州白云机场。
羊城的雾,雾的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