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逼宫******下野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
2月的溪口,当北方还是冰天雪地的时候,这里已是大地返青,小草抽芽,挟着春的气息的南风;报春的燕子往来逡巡,空中充满了它们呢喃的繁音;新生的芳草,笑眯眯地软瘫在地上,像是正和低着头的蒲公英的小黄花在绵绵情话;杨柳的柔枝很苦闷地左右摇摆,它显然是因为看见身边的桃树还只有小嫩芽,觉得太寂寞了。
溪口郊外的田埂上走来了两位陌生人。他们不是别人,正是这里的主人。他们的身影倒映在稻田的水面里,相依相偎,情绵意长。一只黄鹂从他们脚下惊飞,落入前方不远的油菜花中,鸣叫不止。
“真美的诗意,待我把它画入我的写生本中。”宋美龄嫣然一笑,立刻取下身后的画夹,半蹲下来,目视前方,手在不停地画。
“我相信你画得一定比这大自然的风光更美。”******站在宋美龄身后,欣赏着她的写生道。
溪口镇山清水秀,正是作画的好地方。早在1912年,宋美龄在美国威斯理安学院求学的时候,她就喜欢作画。那时宋美龄主修英国文学,副修哲学。此外,其余的科目还有法文、音乐、绘画、天文学、历史、植物学和圣经。在她临毕业的那一年,学校为表彰她的良好操守和成绩,将学院内最高荣誉“杜兰学者”这一头衔颁给了她。每年暑假,她都要外出作画。她的画融进了中西画的传统特色,颇受行家的好评。后来作为名人字画,她的画《巡猎》、《小桥流水》还被美国博物馆收藏。宋美龄还在美国举办过一次个人画展,这是以后的事了。
宋美龄随蒋入溪以来,她和丈夫的心态都不好,为转移这种心态,去掉烦恼,她便埋头绘画。一天少至三幅,多至十幅八幅,她的卧室已经挂满了她的字画。南京的官员们来看她,作为礼品,她还要赠送给他们。
人们赞扬她说,她用均匀的笔触绘优雅的花卉,她画的淡墨山水,细致得像布鲁塞尔的花边。
“画得不好,请提意见。”宋美龄听到人们赞扬后总是这样一句话。
宋美龄的每幅画中,都有******的诗意题词。看得出来,******也进入了宋美龄的诗情画意中。
他们心态平衡了,生活也变得有节奏、有规律了。每天清晨天亮即起,在这个风景秀丽、面溪背山,既有古香古色、封建味十足的庄院,又有枕溪卧流、洋里洋气号称“小洋楼”的故居镇子里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并按基督教义的要求,吟谈圣经,做弥撒、祈祷。上午视天气情况,或去郊外散步、绘画,或留在家里处理事务、接待客人。下午他们打打麻将或扑克,再是弹琴作乐。晚上他们则练练书法,或打打太极拳。
一日三餐的饭菜也极为简单,以素为主,以中餐为主。宋美龄高兴了,偶尔也下厨炒上几个好莱,供大家品尝。
每过礼拜,他们皆驱车驶往溪口外的雪窦寺和妙高台观光凭吊,并漫步千丈岩、乳奶洞。举目凝望,呈现在眼前的像一幅规模惊人的山水画,那景一层比一层深,一叠比一叠奇,层层叠叠,不知有多深多奇。正如明吏部尚书乔宇描绘的那样:“丹峰翠壁相辉映,纵有王维画不如。”
无官一身轻。然而作为权欲熏心的蒋氏夫妇,他们能轻吗?再说这次下野,并非出自他们本愿。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活动,搞小动作。他们知道南京李代总统的内阁有他的内线,各地政府也有他的心腹。他虽不在其位,然而他的话语却是圣旨。******发誓,五年不问政治,全是假话。宋美龄也不甘心丈夫坐冷板凳,隔三差五,出个馊点子,也够代总统收拾十天半个月的啦。
这天,宋美龄本想到郊外兜兜风、散散心,听到兰妮要见她,况且宋美龄也觉得兰妮身上有文章可做,便自动放弃这次郊外活动。关上门窗,拉上窗帘,二人便谈起了心。她们谈了很久很久,且很投机。午餐时,宋美龄又陪她吃了饭,喝点进口女士香槟。兰妮临走时,宋美龄又把自己从美国购来的化妆品送给了她,以示关心。对宋美龄提出的要求,兰妮当然百依百应。兰妮又像小孩子似的为表示自己的诚意,与宋美龄拉了勾儿。当两个像香肠般的手指拉在一起的时候,一笔肮脏的交易算是达成了。
说起兰妮,她是上海有名的交际花。在一次舞会上,她有幸结识了立法院长孙科,从此便投入了他的怀抱。后来,她还叫两个女儿称孙哲生为父亲。抗战时期,兰妮一直留住上海,并且得到一笔相当可观的、不明来历的财产。日本投降后,这笔财产便被政府没收归公。当兰妮得知老情人又回南京时,便拼命向他求救。孙科不忘旧情,便给上海负责官员修书一封。在函中,他把兰妮称为“敝春”,这完全是正式夫人的称呼,成了轰动一时的笑谈。1948年4月,孙科作为蒋先生的一匹黑马参加竞选,对手李宗仁的竞选顾问黄绍竑很有些文学天才,将孙科与兰妮的风流艳事添枝加叶写成所谓纪实文学,在报刊上发表,使两人丢丑,好不尴尬。
因此宋美龄一提起此事,兰妮总憋不住地想骂娘:
“李宗仁也不是个正经人,这样的人怎么能当总统呢!”
“代总统!”宋美龄更正道,接着又附在她耳边说:“孙科现在当行政院长,也是一方势力,李宗仁却处处与他为难,你何不劝孙院长把官邸搬到广州去呢?把他吊起来,看他的戏唱!”
兰妮是个心细的人,说道:“这样合适吗?”
宋美龄见兰妮上钩,马上又道:“这还不容易,行政院是政务繁杂的地方,就说,在敌炮火轰鸣之下,我们怎能处理政务呢?”
果然,兰妮去南京见了孙科,一阵枕头风把行政院从南京吹到了广州,李代总统第二天早晨起床视事,发现自己的最高行政机关不知去向。在孙科带领下,接着不几日,立法院长童冠贤接到国防部长徐永昌的通知,说南京在三五天内将闻炮声,于是立法院自2月1日起的例会就无法在南京召开;粮食部的人马也撤到了华南一带;交通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在东撞西碰;外交部情况更乱,人员与文件齐告他去,部里只剩下一架电话机;财政部人员全部离京,不知去向;新闻局人去楼空……南京总统府只剩下李宗仁和他的少量机关。
正在代总统李宗仁跳脚叫骂的时候,隐在溪口的老蒋正在通过高频电台与离京的立法院、粮食部、交通部、外交部、财政部联系,祝贺他们干得好。
******也得意洋洋地道:“李宗仁扬言不做假皇帝,要做真皇帝,我要他连假皇帝也做不成!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夫妇俩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这一边******夫妇狂笑,那一边李宗仁在发愁。
更使李宗仁苦恼的是,他上台才两个多星期,南京的国民政府就土崩瓦解了。除了李宗仁还留在南京,所有的政府大员、院部首脑、和谈代表全部没了踪影。大批国民党部队从江北撤到了江南布防。宁沪路、沪杭路、浙赣路沿线,塞满了南撤的残兵败将。上海、浦东、宝山、青浦挤满了汤恩伯的“精兵”,他们强占民房、构筑工事、修建碉堡群,准备为“保卫大上海”而决一死战。李宗仁指定的和谈代表张治中,在汉口、兰州、迪化满天飞,至今没有回来,而另一个和谈代表彭照贤遭****拒绝后已经提出辞职,却又遭到行政院的扣留。李宗仁想稳定局面,希望和谈迅速开始,却始终不能如愿。最可恼的是孙科的行政院,竟然不和他打招呼,不辞而别,全体撤到广州,行政院正副院长孙科、吴铁城也告“失踪”,据说前几天一个外国记者在南京寻找孙科,找了30个小时也没找到,原来孙科到奉化看老蒋去了。陈立夫、谷正纲、何应钦、张群等人比孙科、吴铁城“开溜”得还早。
正在李宗仁长吁短叹、一筹莫展的重要时刻,汉口的小诸葛白崇禧给李送来了“锦囊妙计”。白崇禧说,如今是和战未决,前途难测,吉凶难料,如果再拖下去,对外的影响恶劣不说,对以后的“领导权”也没有什么好处。因此,白崇禧提出了一个缓和溪口、拉拢广州的办法。这个办法的要点是:起用蒋的亲信将领何应钦。在起用何的过程中,再用点心计,使何能离蒋帮李。李宗仁心头一动,佩服小诸葛的神机妙算。于是在2月14日派专机飞沪,把何应钦接到南京。
李宗仁也知道他们不会一说便合,就针对何的心理,说了很多好话。何应钦苦着脸说:“双十二事变,我在南京派兵攻打西安,给人误会借刀杀人,老头子一直记恨到今天。如果今天再帮你的忙,那不是同他一刀两断了吗?”
李宗仁弦外有音道:“敬之老兄,今天你还顾虑同他该不该一刀两断呵?”
何应钦闻言默然,沉思良久,强笑道:“这个问题我得想一想再答复。现在我想问你:你要他们释放******,释放张学良、杨虎城,他们照办了吗?”
李宗仁恨恨地说:“哼!能照办倒好了。各地集中营一切照旧,有些还来个回信,说没有接到党的总裁命令,未便擅自放人;有的根本没消息,你说这叫我怎么见人?释放张学良的命令到达台北,你说陈辞修怎么答复我?”
何应钦摇摇头。
“******!他说不知道!他说这个人归中央管,他是地方政权,他既不知道,又管不了!”李宗仁气得直揉胸脯,“我******代总统难道是私生子、是小老婆生的不成?”
何应钦劝道:“这又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张学良出不来,杨虎城总可以吧!”
李宗仁一个劲儿摇头:“一样一样,这个命令是20号到达重庆市政府的,杨森派市府秘书李寰找绥署秘书长廖楷陶商谈了一小时,还是没有下文,你说要我多难堪!多痛心!”
何应钦叹道:“所以我说,这个人实在难搞,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头痛。”他接支烟,点火,长长地吸了一口,问道:“这一次,他在溪口除了挂出党部招牌,你知道他还在干什么?”
“愿闻其详。”
何应钦长叹道:“他在溪口备战,你在南京求和,而我们都要替你做求和的使者,请问人家会把我们当成什么!我们的奔走会有收获吗?”
这回轮到李宗仁哑口无言了。他绕室徘徊,欲言又止,终于下了决心说:“敬之兄,假如我全部接受他们的条件呢?你以为走一趟值得吗?”
何应钦一怔,起立,问道:“真的?”
“真的!”
“按照他们的条件谈判?”
“是的!”
“溪口呢?”
李宗仁一愣,挥挥手说:“不管了!”
何应钦严肃地问:“那么大使馆方面呢?你同他们商谈过?他们会同意你这么做?如果他们反对,你会坚持这样做?”
李宗仁一个劲儿抓后脑勺,绕室彷徨,对何应钦道:“你休息一天吧,明天中午我请兄吃便饭,届时我们再交换意见。”
“那好,那好。”何应钦转而把话锋一转,扯到另一个话题上道,“一国三公的事乃当务之急,想办法把行政院从广州整过来,不然空城计难唱。”
“我正为此事发愁,实在不行,我再到广州走一趟。”李宗仁显然一筹莫展。
第二天中午李宗仁宴请何应钦,面商国事。偏偏在这个时候,何应钦找不到了!作为代总统,根据何应钦的讲话态度——倾李反蒋,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何应钦已到了溪口,正与******密谈呢!
李宗仁又等了一会儿。
酒菜全凉了。
前往何应钦下榻处寻找的侍卫官,这时匆匆跑了回来报告:“何将军不在下榻处,大概是没有这个诚意吧?”
说话间,另一个外出寻找的侍卫官,也空手而归,向李宗仁报告:“不要等了,娘的,他已乘机到了溪口!”
不听还好,一听气得李宗仁如雷轰顶,好半天他才喃喃地道:“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不来,我们吃!”
吃就吃吧,侍卫官们纷纷上了桌,李宗仁最后一个坐了下来。尽管是山珍海味,谁也没有吃出个味道。甭提这顿饭吃得多别扭了。
李宗仁席间一句话没说,与其说是吃饭,不如说在侍卫官面前做做样子,各自平定一下心火。
李宗仁很生气,一气何应钦,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不该这样认贼作父,好心当成驴肝肺;二气白崇禧,人称小诸葛,不该出这个馊点子,拉何反蒋,不够兄弟情面;三气自己,身为总统,耳根太软,偏听偏信,落得这般下场;更气的还是******,这个该死的老家伙,幕后遥控指挥,到处拆台。李宗仁越想越生气。眼下自己的事只有自己的人去办,别无指望。主意已定,于是席后,他便叫来了张治中,因张和******、******先生较熟,命他去和谈。关于广州孙科那里,只有自己去请了。
行前,他又决定给******通了电话。
溪口,******乡下的这个家,在建筑设计和家具摆设方面是中西合璧、半洋半土的。主楼后面是一些较小的房舍,有仆人的住处、贮藏室和厨房,再后面是一个大菜园。靠近菜园是宋美龄居住的文昌阁。此时,******夫妇正与南京来的何应钦在阁里密谈。
何应钦乃是******的亲信将领。虽然在西安事变中因他有野心,在轰炸不轰炸西安的问题上,与宋美龄有些分歧,时过烟消,******也就理解了他,没给穿小鞋。因此何应钦更是百倍地感谢******的宽怀大度。此次,何应钦不吃代总统的山珍海味,却来这里聆听******的教诲,更令蒋氏夫妇感慨万分。
“房檐滴水,点点入旧窝,虽然我今天落难下野,敬之兄还没有忘记我们夫妇哩!”******叹道。
“旧情旧交,李宗仁想搞离间计。打我的牌,去反您,这不是天下笑谈嘛!”何应钦吸了口宋美龄给他点燃的骆驼牌香烟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敬之兄够朋友!”宋美龄也自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