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初起身,却趔趄了一下,实在是烧得虚弱,浑身无力,于是借势抓住了眼前这位的袖口,稳了稳脚步,就这么牵着往塘边走去。
找到一株白玲珑菊,顺手抽了他的匕首,剜出根来,三两下切削干净,将匕首插回,又扶着袖口起来,再牵他回庭前,将菊根给承露:“换这个,兑姜片蜂蜜一起煮水。”全程自然地很,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南宫秋月这才红着脸把袖子抽回:“你竟懂医术。”
“不懂,不过是了解些花草学问。”
“怪不得带来那些种子,如今好些都成活了。”南宫秋月一边说着,眼神远远地放出去,往园中打量。
这是要回忆往昔?有门儿。秦念初打起精神来准备套话。不料那位随意看一看就收了眼神,转回头对着她开口:“你正病着,回去睡会儿吧。”自己却退了一步到树下石凳上,一副安坐的样子。
“你不走?”秦念初很奇怪。
“我走了你能安睡?”说完自己先又脸红了。
又是一句有歧义的话。
秦念初促狭一笑:“哎,你说,要是你姐姐知道你偷偷饶我,会不会气急了打你?”
“还有心说笑!”扭过头不理她。
秦念初有心逗他,一步转到他面前:“说认真的嘛,你姐姐会不会武功,真打起来我不是她对手吧?”
“她倒是想学,爹爹不让,她本就性子急,再有了功夫谁还敢惹!”
“哦,那我就放心了。”
“你再不去休息我就不饶你了!”南宫秋月唬了脸。
到底是身体不爽,秦念初没精神多闹,于是转身回房去。不一会儿,承露端了汤水进去,再出来,手里拿了把扇子,正是昨天用来遮太阳的那把。
“世子,小姐说暑热渐盛,请您摇扇纳凉,保重身体。您稍坐,奴婢这就去沏茶。”退着走开。
南宫秋月被这声小姐惊了一下,是啊,她原本是骆小姐,可不是小夫人,一时神色黯然,只点头默认,哗一声开了扇,缓缓摇了起来。
其实这园子相比其它几处气温并不高,甚至更清凉,但是因为树木葱郁,又有池水,故而湿度较大,对于来自南方的骆问菱是正合适,可对于久居北地干爽天气中的人来说,坐一会儿就要出汗了。
南宫秋月饶是性情温和也坚持不了许久,身子越坐越热,扇子越摇越快,看看升上来的日头,估摸也快到中午了,姐姐那边不会再有人来查看,于是起身要走,想了想,先去往院门口看看。
“你看见我了?”面色冷峻,气势迫人。
路宝使劲垂了头:“没,没看见。”倏忽一下,眼前人已经不见,这才退回门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想世子平日不是挺和气的嘛。
落葵笑笑,冲路宝眨了下眼。
秦念初一直睡到傍晚时分才清醒过来,中午饭也没吃,只添了一碗菊根汤接着睡的,于是这会儿腹中空空,窝在床上怀念排骨汤红烧肉。等哪天恢复了自由身,第一件事定是出去大吃一顿。
“小夫人您醒了?”承露一直守在近前,见她睁眼忙递了杯热水。
秦念初应了一声,撑着胳膊坐起来,自己摸了摸不怎么烫了,身上力气也有一些了,接过水了喝了,问一声时辰。
“约莫快到酉时了,落葵已经去端饭,您感觉如何?要不要起来走走?”
夏日太阳落的晚,看看外面天光还算亮,秦念初披衣起身,坐到窗前,转脸正对着树下的石桌石凳。
“他几时走的?”
“快到午时了,实在是热,世子连连喝了三壶茶水。”
秦年初想象着那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冒着暑气强作耐心地等着,觉得有趣,不免嘴角露了笑意。
“你喊我小姐,他什么反应?”
“呃,没什么反应啊,只是低了头。”
“拿到扇子之后呢?”
“就一直扇。”
“......”
“小夫人?”
“没事.......这样,以后在世子面前你们还是叫我小姐,跟落葵也说一声。”
“是。”
随手翻翻桌上的书,还是那本《草木若诗》,作者列了数十种草木,详解了其来历、栽植、景致等,亦配有相关诗词,骆问菱一定很喜欢这书,在每种后面写了自己的见解,且集纳了更多的诗词,使之更丰富。
秦念初不会写诗,但好歹读的懂,比如写梨花是“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写芙蓉是“江南池馆厌深红,零落空山烟雨中”,再有“杏花无处避春愁,也傍野烟发”,“白藕作花风已秋,不堪残睡更回头”,颇有思春怅惘的情绪,然芍药一栏却洋洋洒洒记了一段:
“一年好处,是满城红药,芳心带露,面绯红,春衫双挽并,长街沽酒,始知郎心似妾心——上巳赠芍药。”上巳节里赠芍药花正是男女定情的意思,这一会儿伤春一会儿赠花,可不就是恋爱中的小儿女?
不过上巳节——这就有意思了,扉页上题过这天曾与骆问笙一同购书,难道情人见面竟有他在旁?或者问笙本就是知情人所以不避讳?倒也合理,自家兄弟嘛。但若真的是问笙熟知而不奇怪,那就很可能是熟人,所以南宫秋月依然有最大的可能性。
想着再翻翻那些他人赠书,说不定就能找到南宫秋月的痕迹,又看到一本叫做《梧桐雨》的话本子,是讲才子佳人两情相悦私定终身的故事,扉页上记了“幸有良人,心有可依”一句,更叫她确定骆问菱是有心上人的,但再翻别的却也没翻到,可惜此时身体尚乏,吃过晚饭便又早早睡去了。
次日再看到白衣公子自房上翩然而下,秦念初已经不惊奇了,这里的每一天就像重复倒带一样,若不是稍有差别,几乎以为根本就是前一天的翻版。
秦念初大病初愈,没什么力气,兀自盯着地上一队蚂蚁搬米粒,没兴趣跟他多说。
见她没反应,倒是南宫秋月没话找话了:“你好些了没?”一边说着也在一旁蹲下来,顺着她的目光去看,竟还有心情看蚂蚁?不觉莞尔。
“托你的福,死不了。”
他倒不恼,一脸戏谑:“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
“我自己挖的菊根,怎么成了你救的命?”
“我以为是昨日没罚跪才能好端端地熬过来。”
“那,今日我能再起来吗?”秦念初扭过头看着他,再次含了一丝媚意在眼神里。
南宫秋月一滞,左右看了看,眼见着落葵自觉地跑到院门口守着,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秦念初毫不客气,扶着他的手腕一撑,站起来,南宫秋月随着起身,手不自然往后一缩。
“去我书房里坐坐?”秦念初不以为意,她还惦记着那一壁书,早点翻到有用的信息才最重要。
“嗯......也好。”南宫秋月略略一想,便同意了,伸手做个请的姿势,随着秦念初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