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言,此事倒是确实有趣。”李亨笑道:“听你这么一说,反倒是我对此事更有兴趣了。”
陈安为二人的酒杯斟满美酒,笑道:“据我所知,你可不是那种借着兴趣便会追根究底的人。”
李亨端起酒来,笑道:“也是,那此事我便不再过问,免得你会以为我这个太子也会另生心思。”
陈安将酒饮尽,笑道:“草民可不敢那样去想。”
伴随着短暂的沉默,二人又再次饮下三杯。
陈安再为二人斟酒,边斟边说道:“这一杯饮了,我也该走了,免得外边的人多加猜测。”
李亨凝望着陈安的脸,淡淡说道:“你我二人不知多久没有这般对饮了。”
陈安笑道:“你想对饮我自然随时奉陪,不过你的身份特殊,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
李亨不顾仪表,就这样靠坐下来,长声道:“这般唯唯诺诺的生活,不知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陈安看着面前的这位太子殿下,明明身在高位,锦衣玉食,此刻却有一种苍凉的感觉油然而生,缓缓回道:“你的朝堂之路虽不顺利,可胜在安逸。多年来的波折加上你隐忍般的舍弃,朝堂重臣已经换了许多,而你的地位却依旧牢固,也算的上是一种成功了。”
“成功?”李亨突然发出带有嘲笑意味的笑声,说道:“我这个太子呐,其实称得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与我那两位被扁为庶人而处死的皇兄相比,文韬武略我无一能够与他们相媲美。如今的我虽贵为太子,可处处受限,朝堂之上人人都能压我一头,这种境遇还叫成功?”
这等辛秘,这等牢骚,整个长安城,怕是只有陈安一人能够安然听下,也只有他一人,值得成为太子殿下倾诉的对象。
陈安笑道:“可远在安逸,不是吗?”
李亨沉默不语。
陈安又淡淡说道:“无论哪一朝哪一代,边关、百姓、朝堂、盛衰都与当朝天子的治理有关。如今天宝之年,天下太平,魔族隐匿,百姓欣欣向荣,安居乐业,说到底除了大唐建朝以来留下的底蕴,剩下的便是当朝圣上的治国有度。你是盛世之下的太子殿下,无论是如今还是将来即位,百姓定会将你与现在的圣上相提并论。纵然你饱受多少的冷落与怨气,总有一天,将会随着时间流逝。”
李亨苦笑一声,淡淡笑道:“总有一天?那是多久?父皇他尚在壮年,定不会早日退位。众多皇子之中有些还是年幼,可成年之后,若是有人表现极为出众,不见得我的太子之位还能稳健。我这一切都是父皇给的,他想拿回去轻而易举,到那时,我该怎么办?”
陈安听后,为他斟满酒杯,与他一同共饮之后,说道:“听说皇上已经许久未去上过早朝了。”
李亨淡淡回道:“大约半月有余。”
陈安笑道:“我虽不关心朝堂之事,可如今朝廷有混乱之势,皇上又不关心朝政,你作为太子,这不也是刚好的机会?”
李亨笑道:“机会?我在朝堂上人单示威,若私结党羽依旧会遭人打压。如今朝政大小事都是杨国忠把控,朝廷早已乱作一团。阿谀奉承、溜须拍马风气盛行,可就是这样父皇都不曾管理一步,任由他胡作非为,我能有什么机会?”
陈安皱眉说道:“竟然恶劣成这般模样?就算如此,皇上都闭而不闻吗?”
李亨点头。
陈安叹息道:“从国号变更为天宝之后,风气就越来越奢靡,无论上下,这样下去早晚会将底蕴耗光。你身位太子,此刻就应该出面整顿,趁如今还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李亨沉默道:“我该如何去做?”
陈安站起身来,笑道:“这事要问你自己了,莫让压抑阻挡了你的脚步,我相信你。好了,我该走了,再与你多待一会,异变也就多一分。”他将此话说完,便想要转身离开。
李亨在他转身之后突然说道:“如果以后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哪一边?”
陈安头也未回,直接说道:“我只是个厨子而已,哪边也不会选。”说罢,陈安走出了这个雅间,期间没有停顿一步。
李亨看着陈安消失的背影,喃喃道:“厨子?倘若真的爆发出战争,你的将士之魂定会指引你走向战场。”
......
......
张小月所在的雅间内,张小月与张小星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可这种宴席,就算陈安已经考虑好人数,提倡不铺张浪费,可人算始终不如天算,就算他们姐弟二人的饭量在普通人眼中已是极多,可依旧无法消灭端上来的全部菜肴,这让一直都不剩一点饭菜的二人很是懊恼。
正当他们愁着如何解决时,忽的木门响起,传来了侍女的呼唤声,张小星循声起身开门。
门一打开,就见到张念被两位侍女缓缓扶着走了进来,头低垂着,看不见脸色神情,可遗漏出来的肤色却是红彤彤的。
张小星连忙扶起张念,问道:“小念哥哥这是怎么了?”
左边的那位侍女,也是开始时接待他们的那位清秀侍女,她将张念扶到一旁坐下,说道:“张公子被我家少爷拉着为店内所有人轮番敬酒,酒力不支,这才晕了过去。”
张小月也走上前来,伸手摸了摸张念的额头,问道:“轮番敬酒?全部?”
清秀侍女低头回道:“是的,从上到下每一张桌子都被少爷亲自带着敬酒,喝的是店中最烈的天河酒。”
张小星露出吃惊的神色,惊呼道:“那得喝了多少啊?小念哥哥从不喝酒的!”
张小月也皱着眉头,猜想着陈安的此举意义何在。
清秀侍女笑着回道:“原来榜首大人从不饮酒啊?不过我听他人说,少爷与张公子所饮的数量几乎相同,就算是张公子意识模糊,也一杯一差,真是惊奇。难道可以修行的神仙们都是这般海量的吗?”
张小月咳嗽一声,说道:“你们先出去吧,他由我们来照顾便好。”
两位侍女同声应答,躬身退了出去,临走之前,那位清秀少女再次看了张念的背影几眼,便闭上了木门。
张小月将右掌放在张念的后背,运转灵力,化解他体内酒力。突然,张念喃喃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张念边说话,边盘膝打坐,运转灵力,使自己的身体更为舒畅些。片刻之后,收功起身,可依旧捂着自己的头,眉目紧皱。
张小月坐了下来,问道:“怎么了?他不是带你去见太子殿下吗?为何会喝成这样。”
张念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痛道:“这酒好厉害,不仅入口时的烈,后劲居然也如此猛,运转灵力都无法完全化解。”
张小月看着张念痛苦的神色,将张念此刻痛苦的神情铭记于心,心中暗暗说道:“看来酒真不是好东西,等我长大了也绝不会去喝酒的!”
随后张小星忍不住又问道:“小念哥哥,喝酒真的令你很痛苦吗?”
张念点头呻吟道:“先前侍女叫我出去,我以为会直接带我去见太子殿下,没想到他将我唤到下方,挨个敬酒,鬼晓得我到底喝了多少。”
张小月惊讶道:“奇怪,任它酒水再烈,若再入喉下肚时用灵力驱散,也不会难受成这副模样啊?”
张念痛道:“我本来也想这样,可第一杯入喉之后,他突然对我说不要用灵力强行化解酒力,等之后再用这一招。我本来从未饮过酒,加上这等烈酒入喉,嗓眼辛辣难耐,胸腹难受无比,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张小月顿了下,想起侍女先前所说的话语,疑道:“之后你就失去意识,然后任凭他为你灌酒?”
张念突然停住出声,就连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都随之消失。
这短暂的沉默直接替张念回答,无声远胜有声。
张小月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之色,苦笑道:“所以你倒是见过太子殿下了吗?”
张念低声回道:“见过了,算是见过了。”
张小月问道:“什么叫算是见过了?”
张念的声音依旧很低,回道:“方才我就是从太子殿下的雅间出来的。”
张小月再问道:“他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张念摇头,低声回道:“什么都没有。”
张小月惊讶道:“怎么会?”
陈安本就不打算举办这种铺张浪费的宴会,这次破例也是因为受太子殿下之邀,又结合张念情况才想出这么一个秘密见面的法子,怎么可能丝毫不谈。
张念淡淡说道:“确实什么都没说,我们二人相互见面之后,恭维了两句,便对饮一杯。之后我就再次晕倒,醒来便来了这里。”
张小月听后,深思道:“如此大费周章,却只是短短的两句恭维话语,陈安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张念抬起头,深深的看了眼门外的方向,缓缓说道:“我想此事,晚上他必定会告诉我们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