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散的戏班又拾掇起来了,孙井来邀天佑。他爹对天佑厉声说,你如果有一点点人味,走了就别回来,我们不能再养你这样的寄生虫。
孙井见义父对天佑恨成这样,对他也很冷淡,就想替天佑美言几句。还没容他张嘴,义父先给他上课了。孙井,在戏班里混了这么多年,一定挣了很多钱,买了很多土地了吧?
孙井难以启齿,被义父锐利的目光逼得直挠头皮,没有说出子丑寅卯来。
义父又问,你成笛子演奏家了吧?
说实在的,孙井的笛子演奏水平已相当高了,但跟专家比起来,就差远了。他不识字,不识谱,更不会创作曲谱,只是像鹦鹉学舌那样,学几首曲子。问他将来的打算,他没考虑过。他认为自己只能跟着戏班走,混个肚里圆,自在一年,算一年,别的追求呀,理想呀,通通的不要。
义父生气了,十分严肃地说,你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一甩手走了,把农活都让老爹干,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事情来,还是人吗?末了混成穷光蛋,丢人不丢人?我告诉你吧,天佑已经跟着你学成二流子了。他嫌劳动脏,苦,累,宁死不干。我们祖孙三代,累死累活地劳动,供他吃喝,玩乐,他居然心安理得。你们是农民的儿子,没有文化,应当以生产劳动为主,哪能不顾廉耻地胡风浪荡呢。
孙井太不识时务了,仍纠缠着叫他放天佑走。义父两眼一瞪,斩钉截铁地质问道:“我说不让他走了吗?我拉着他了吗?”
天佑气得尥蹶子,愤愤不平地说,你这是拿致富来扼杀艺术!
他爹气得浑身颤抖,他二娘没能拉住他,一个箭步跨过去,掐住天佑的脖子,摁倒地上,甩开巴掌,“啪……啪……啪……”一下接一下地打下去,裤裆里立即渗出鲜血来。
孙井扑上去拉,被他一脚踢出几丈远,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天保夫妇跪在地上,扯住爹的衣袖,苦苦哀求。爹的心软了,把他俩拉了起来。
天佑像猪一样,拼命地嚎叫,爷爷奶奶心疼地埋怨儿子,下手太狠。他娘抚摸着他的烂屁股,放声大哭,埋怨儿子不争气,打死也不亏。
他爹气愤地说,我把你养成人了,会教训我了,生养你有何用?以后家里地里的活你都得干,如果不干,我提着你的腿扔出去,永远不准进这个家。两条路任你拣,你走哪一条?
他趴在地上呻吟着说,你索性把我打死算了。
天保怕他再挨打,要抱他去东屋里躺着,他撒泼不让抱。他爹让天保用盐水给他洗屁股,他吓坏了,忍着剧痛,没有爬起来。天保伸手将他托起来,送进东屋里,给他脱掉衣服,用干净棉花将屁股上的血迹擦净,撒上消炎粉,用纱布包扎好,劝他要体谅爹的一片苦心。他后悔不该跟爹顶嘴,惹祸招灾是自找的,他要弟弟明天把老婆和儿子接来。
爷爷问他,还疼不疼?
不疼了,睡两天就好了。爹为了唤醒我的良知,下狠心教训我,这是疼爱我的最有效的方法,明天就向爹赔罪去。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你能这样理解,就对了,以后就在家干活,有空吹吹唱唱,与全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他们猛然想起了孙井,忙到院子里去找,孙井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