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礼带领一班人马到各乡村去征集粮草,在陈水坑村遇到了洪贞君,他乡遇故知,二人格外高兴。走进家门,她喊儿子建国,女儿建武,儿媳白玉芳,赶快出来拜见干爹。
兄妹二人多年不见干爹,惊喜万分,拉着干爹的手问长问短,末了问,干爹当的什么兵?队伍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他回答说,当的是捻军,队伍今天刚到这里。
白玉芳第一次见到干爹,行了见面礼。一家人欢天喜地,一边请干爹坐下喝茶,吸烟,一边张罗着杀鸡宰羊。
他劝阻道,部队急需粮草,他不能在这里久留,傍晚同儿子一块来。
他们听说大力也入伍了,兄妹俩急着要把他喊来吃团圆饭。守礼说,去了也找不到,因为俺爷俩都改了姓名,我叫张守礼,大力,叫张念慈。念慈,是尊王爷的义子,封为护国大将军,兼卫士长,从不离开王爷左右。指挥部戒备森严,不准陌生人接近。
他们都夸他有能耐,运气好,是两家的莫大荣耀。建武乐得手舞足蹈。建国逗她道,等尊王,做了皇帝,妹夫就是王子,妹妹就是王后,我们也成了皇亲国戚了。她娇嗔道:“去你的,别胡说八道。”
守礼听了,作起难来,但又不好意思说破,心里七上八下的。一向温柔矜持的洪贞君,听了这消息,另有一番心情。她心潮澎湃,激动不已,问守礼,尊王是不是赖文光。
他惊讶地说,没错,大嫂也听说过他的大名?
她喜极而悲,眼含热泪说,岂止是听说过,还是老相识呢!孩子们,快打扮起来,我们跟您干爹去见他。
兄妹二人对母亲的言谈举止深感疑惑,他们回忆,在熟人中不曾有赖文光这位王爷,母亲从没说过他,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母亲现在不说,见到他,定会说明真相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打扮呀!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打扮得越漂亮越好。母亲的话使他们更加迷惑,他们不好多问,便各自回房去了。
当他们站在守礼面前时,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惊叹道,哇,您娘四个,都变成天仙玉美人了,我简直认不出来了。尤其是大嫂,还如此年轻貌美,堪称孩子们的大姐姐。这样去见尊王,恐怕有点不妥吧?
她笑着说:“这有何不妥,他若对我有非分之想,我决不轻饶他。”
孩子们觉得母亲的权威似乎在尊王之上,而且关系也绝非一般,就更加纳闷了。守礼通过火力侦察,也有同感。由于时间紧迫,无需多问,他马上命令战士们,两人合骑一匹马,让出四匹给他们骑。
贞君指着长工刚从马房里牵出的四匹骡马,对他说,不劳贤弟费心,我们有坐骑。
长工给四匹骡马备上鞍镫,装朿停当。守礼惊喜地称赞,这四匹都是日行千里的骏马。
贞君,对长工嘱咐了一会儿,叫他看好家,然后一齐上马,直奔捻军大营。他们来到指挥部门口,下了马。一位青年军官站在面前,身材魁梧,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他们认出他就是张念慈。念慈,看着他们,眼前猛一亮,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便埋怨父亲道:“爹,你怎么随便带陌生人……”
守礼急忙打断他的话,让他擦亮眼睛仔细看看,他们到底是谁?他瞧着,瞧着,眼泪便簌簌地流了出来,一把搂住娘仨,说道,义母,哥哥,妹妹,是你们吗?你们这样打扮,我简直认不出来了,这些年,你们到哪里去了,我可想死你们了!
义母流着泪说,儿啊,娘也想你们呢!
建武激动地搂着念慈的脖子,一边亲吻,一边说,哥,你可把妹妹想死了,我们正计划着如何回去跟你完婚呢,没想到会在军营里与你相见,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念慈,心里有鬼,不敢与她过分亲热,便小声提醒她,当着许多官兵的面,不要这样。
建国上前凑热闹,兄妹三人情真,意切,高兴得拍拍打打,蹦蹦跳跳。建国把妻子介绍给他,二人抱拳施礼,互相问好。
义母对念慈说,儿啊,快引我们去见您义父!
念慈高兴地说,义母,你们是来入伍的吧?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们都是大将之才,我马上向义父举荐。
守礼已经把尊王请了出来,王爷看着这种亲热场面,既感动,又羡慕,勾起了对亲人的无限思念,情不自尽地自言自语道,如果贞君、建国和建武还活着,该有多好哬!亲人呢,你们在哪里?我想你们呢!
贞君一眼就认出了他,疾步向前,扑到他怀里哭道:“文光,我终于见到你了……”
王爷惊慌失措,一边往外推她,一边仔细端详她的容貌,这才发现真的是爱妻。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流着眼泪说,君啊,你还活着?我们不是在梦里相会吧?
这不是梦,你看我把孩子给你带来了。她指着建国说,他是我们的儿子。指着建武说,她是我们的女儿。指着白玉芳说,她是我们的儿媳妇。她对孩子们说,这位尊王,就是你们的父亲,快来参见父王!
他们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一下子被弄糊涂了。父亲陈国江死了多年,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突然冒出一个父亲来,这未免太残酷、太荒唐了吧?他们一面犹豫,一面仔细端详这位陌生的父亲,一面竭力从儿时的记忆中搜寻有关他的线索。
母亲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不勉强他们,流着眼泪说,孩子们呢,当初跟你们的父亲失散时,建国七岁,建武四岁,您义父陈国江,保护着我们到处流浪。为了掩人耳目,我和他伴作假夫妻,叫你们跟他姓陈,喊他父亲。你们仔细看看,眼前的这位是不是生身父亲?
儿时与父亲在一起的一幕幕生活画面,忽然闪现在他们的脑海里,而且由少到多,越来越清晰,连久违的“父王”称呼也想起来了,感情的潮水隆隆地涌上心头,他们大叫一声“父王”,一头扑进父亲怀里,父子三人抱头痛哭。官兵们被感动得无不流泪。
尊王止住眼泪说,孩子们呢,不要难过,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白玉芳走向前,行跪拜礼,儿媳参见父王,祝父王,千岁,千千岁!”
尊王欣喜地说:“我儿免礼!”儿媳站过一旁。
梁王,鲁王,魏王,荆王,诸位将军,一齐给嫂夫人行了见面礼,尊王把他们逐一介绍给夫人。王爷问夫人,国江兄怎么没有来?
她抽泣着说,大哥死得惨啊!昔日的艰难岁月,一幕幕浮现在她的面前。
在河南战役中,她母子三人与王爷失散后,在大将军陈国江的保护下,他们靠打拳卖艺为生,到处流浪。二年后,到了沈庄寨。寨里进不去,守礼兄弟把三间场屋,腾出来让给我们住下,他后来征得寨主的同意,我们住进寨里。10岁的念慈跟两位舅父学武术,他见我们教建国,建武练武,也要跟着学。我们发现他聪明好学,而且有超人的力气,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就收他为徒。两家关系越来越亲密,就结成了干亲家。守礼兄弟和帼贞妹妹把建国建武看成自己的孩子,照顾他们吃喝。念慈和建武形影不离,特别要好,我们想叫她有个好的归宿,便请念慈的舅舅张守诚做媒人,把两个小孩的婚姻定了下来。灾荒连年,饿殍遍野,农民生活苦不堪言,走乡串村卖艺,只能挣口饭吃,国江哥给寨主沈图利耪二八,一年种两茬,一亩地的产量不到三百斤,十几亩地辛苦一年,分得的粮食不够半年吃的,老是连累守礼兄弟,也不是个办法,冬闲的时候就出去卖艺。大灾之年我们借了寨主的阎王债,驴打滚的利息,年年给他白尽义务,也还不清。除夕之夜,他喝了二斤酒,留下遗嘱出去了。等我们见到,他已吊死在寨主的门楼下了。寨主吓坏了,托人出面调解,我不答应,非报仇不可。因为怕连累兄弟一家人,才同意调解。寨主赔偿我们四千五百两白银,把他的红漆棺木给了大哥,他一家人为大哥披麻戴孝,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埋在兄弟田里了。按照大哥的遗言,俺母子三人带上赔款,逃到了陈水坑大哥的老家,定居下来。大哥的本家爷们,把我们当成他的亲属对待,大家相处很好。我们买了四十多亩土地和几匹骡马,雇了一位长工种地,生活上没有问题。我在家专门教两个孩子练武,一旦打听到你们的消息,马上归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天遇到了咱兄弟,我们才得以团圆。忠厚善良的大哥,为我们吃尽了苦,末了为我们而死,我们对不起他呀……
王爷和同事们听了,无不潸然泪下,感慨万千。梁王说,过去的不幸遭遇都过去了,陈大将军也安息了,我们都要节哀,快进屋说话吧。
王爷拉着守礼父子坐在身边,深情地说,大恩不言谢,因为我们前世有缘,苍天才把我们巧妙地撮合成一家人了。念慈从现在起,你对我夫妇可以直呼父亲母亲了。
念慈,面有难色,感到十分愧疚,想解释,欲言又止。看了爹一眼,心里埋怨道,当初我说非建武不娶,你和娘,急着抱孙子,认为义母娘儿三个生死未卜,非让我娶个张惠珠不可。刚结婚三个多月,却在这里跟他们相会了,让我把最爱的建武拱手让给别人,这不等于要了我二人的命吗?天呢,我该怎么办呀?
守礼万万没有料到,洪贞君居然是尊王的夫人,建国和建武居然是尊王的亲骨肉,现在竟戏剧般地相会了。现实如此的残酷,不但儿女亲家做不成了,而且连小命也怕保不住了。上天既然把我们两家撮合在一起,为什么又把我父子置于死地呢?刚才的喜悦没有了,一切希望都没有了,战战兢兢地跪在王爷夫妻面前,一边磕头,一边祈求说:“王爷,娘娘,毀婚之罪应有我一人承担,我罪该万死,小犬是无辜的,你们就放过他吧……”
念慈是孝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地祈求道,义父,义母,兵荒马乱的年月,我们不知义母和哥哥妹妹流落何方,能否相会,何年何月相会,没个定准。我家几代单传,人口单薄,爹娘总怕找不到你们,急着想抱孙子,不得已,才张罗着叫我娶了张惠珠。毀婚之罪在于我,要杀要剐我认了,请你们放了我爹吧!
尊王夫妇先是大吃一惊,心中好生不悅。听了义子之言,认为情在理中,这亊怪不得他们。急忙将二人搀起来,诚恳地劝道,婚姻乃命中注定,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念慈握着建武的手说,妹妹,哥,福浅命薄,你就原谅哥吧!
亊已至此,容不得建武犹豫不决,她必须立即做出正确抉择。她低声对他说,只要哥哥不嫌妹妹脚大脸丑,妹妹宁可给你做二房太太,陪你过一辈子。
念慈激动地热血沸腾,当着众人的面,不顾一切地和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含热泪说,我已经想好了,妹妹若弃我而去,我将在战场上做敌人的刀下之鬼,以此向妹妹谢罪。
她亲昵地说,傻冒一个,你也是迫不得已嘛。我们的心是永远相通的,是永远不离不弃的,有哥刚才的一句话,妹就心满意足了。
尊王夫妇和守礼看在眼里,甜在心里,欣然同意。他们认为战斗频繁,部队飘忽不定,应该把他们的婚亊办了,便对大家说,大战在即,婚礼不能循规蹈矩,梁王,魏王,鲁王,荆王,做媒人,李将军做主婚人,王警卫负责把东厢房布置成洞房,罗将军主办婚宴,一会儿就给他们举行结婚典礼。大家都高兴地张罗起来。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念慈和建武二人合卺后,进入洞房,指挥部大摆宴席,王爷和将士们开坏畅饮,猜拳行令,一片欢腾。
建武问他,哥爱张惠珠吗?
凭良心说,我更爱小师妹。我跟她总有一种陌生感,心里很不踏实。跟你在一起,才有踏实、幸福的真情实感。自从你离开我以后,我经常在梦里跟你相会,跟惠珠结婚的当天晚上,我在梦里跟你说笑。她听了,坐起来哭着问我,建武是谁?你既然爱建武,为什么又娶了我?闹着要回娘家。我把咱俩的恩爱关系告诉了她,并直言不讳地对她说,我把建武早就熔铸在心里了,是一辈也忘不了的,请她谅解。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不但不闹,反而对你的不幸遭遇非常同情。三个月后,我父子便参加了捻军,这辈子能不能见到她,都很难说。
建武听了,异常感动,说以后如果有缘和惠珠团圆,一定当亲姐姐对待她,一家人和和美美地生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