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路上朱棣闷闷不乐地抚摸着弘晖的光脑门,心中默默盘算着,万一太子真的开口讨要,是否要保住朱玉燕,她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虽然长相酷似雁翎,个性却相差甚远,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闯祸精,根本就没必要为了前世的遗憾,早早跟太子撕破脸。
福晋以为丈夫是因为醉酒,身体不适才面色沉重,赶紧从车上早已备好的暖壶里,倒了一碗温热的醒酒汤,双手递上柔声道:“爷,喝点汤醒醒酒,回去玉英她们还等着给爷拜年呢。”
朱棣接过汤碗一饮而尽,看着熟睡的弘晖,微微叹息道:“爷没醉,只是刚才老九他们,在太子面前狂夸玉燕美貌,你也知道他那副德行,哼!直言让爷明就带进宫去,借着过年才推脱掉,也不知道何时就到咱们府里抢人了!”
福晋不自觉揪紧了衣襟,顿了顿神坚定地开口:“爷,玉燕姑娘这么好的样貌,太子一定会宠爱她的,二嫂也是个和善人,更不会为难她的!”
朱棣苦涩地笑道:“平日里你那么疼爱那孩子,还以为你会舍不得呢。”
福晋黯然地垂下眼眸,缓缓开口:“谁让他是太子……为了弘晖,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朱棣微微点头,悲凉地重复道:“是啊,为了弘晖!福晋不会觉得我没用,连孩子都守护不了。”
福晋平淡地反问:“那爷会不会觉得我绝情,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孩子。”
朱棣低头轻轻捂上弘晖的耳朵,低声道:“其实对于雁翎,最难释怀的就是明明我是可以救她的,却什么都没有做,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枯萎凋零。”
福晋张张嘴,却又实在不敢开口,她怕丈夫会改变主意,为了前世的意难平,跟太子对着干,拒绝将玉燕交给太子,这几年太子越发荒唐暴虐,连那些显赫的宗亲重臣都敢对着干,何况爷还只是个赋闲贝勒呢。
一路无言地回到府中,朱棣也没什么兴致应付妾室们,只是给孩子们发了压岁的金馃子,就让她们都回去休息。
玉燕向来精神充沛,看过自己的荷包后,又夺过玉英弘晖的荷包翻看,惊喜地问道:“额娘,这些金块块怎么都是燕子形状啊,是专门为了我做的吗?”
福晋心怀愧疚,不愿面对这个自己曾真心疼爱过的孩子,只是含糊地点点头。
朱棣则是冷漠地开口:“不是,爷当初给玉英画金馃子图样的时候,正好窗边飞过一只燕子,想着京城曾属燕地,颇为应景,府里才一直沿用至今。”
玉燕失望地撇撇嘴:“好吧,还以为是专门为了我呢,算了,回去睡觉!”
朱棣心中暗叹,只可惜此玉英非彼玉英,此玉燕也不是雁翎,这该死的道衍怎么还不回来,满腹心事不能找人诉说简直要憋闷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压抑,朱棣从入睡开始就开始做梦,竟回到了前世父皇周年祭时,当时自己被道衍那货蛊惑,主动送三子入京祭拜父皇,此后的每一天都活在心惊胆战之中,生怕他们被朱允炆羁留,甚至直接杀害!
时时刻刻都在懊恼自己不该如此不留后路,就在自己等到心急如焚,甚至急得病倒的时候,煦儿带着高炽和高遂回来了!
真是天助我也!可怜这三个孩子,都活脱脱瘦了一大圈,早已从京中卧底信中得知,煦儿盗了他们大舅舅的宝马,又杀了数位官吏才逃出京城,可还是被他们的狼狈样子所惊到。
是啊,千里大逃亡还不敢暴露身份,也不知道这三个孩子一路上吃了多少苦才回来,可怜高炽肥胖,高遂年幼。
真是多亏了煦儿有勇有谋且杀伐果断,自己才不会在此紧要关头有所掣肘,等到真的迫于无奈不得不反,没有因投鼠忌器而功亏一篑!
下一个画面便是异常惨烈的白沟河之战,当时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胯下战马都已经换了三四匹,更崩溃的是燕军也早已混乱不堪,唯一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信念是绝不能做俘虏!
接着便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风,旋风威力巨大,竟然将李景隆的帅旗给刮断了,帅旗被刮断后,明军士气直线下降,而燕军士气迅速提升。
就在此时煦儿终于赶到,与自己回合,而后领着精锐骑兵绕到李景隆的后方,乘风纵火。火势一起,明军混乱不堪,而自己则是趁着这一机会,带领军队猛攻。
画面转换,到了自己人生最灰暗的时刻,东昌之战!长久的胜利使得自己有些轻敌冒进,没想到盛庸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能参破自己的战术,被其诱入敌军中坚,惨遭合围。
当时自己被重重包围,燕军数将分别引兵来救,煦儿也不顾生死,率先杀入重围与自己并肩作战,才艰难穿越阵地与朱能会合!
画面再次转换,已是建文四年六月,燕军自正月出北京以来已连续作战数月月,疲惫不堪。
自己正无助地在江边徘徊,暗自思索要不要议和北还,还是煦儿领着蒙古骑兵及时赶到,一举击溃盛庸军,才得以南渡,最终再无任何劲敌。
也正是此战,自己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勉之!世子多疾。”
身为人父,怎能说出如此无情无义的话,何况高炽镇守北平,筹备军饷从未让自己烦忧过,当时的自己怎么就看不到呢!
朱棣在懊恼中醒来,突然惊觉自己怎么会突然梦到煦儿,还全是煦儿救自己与危难之中的画面!莫不是这孩子也已经投胎转世,遇到了麻烦在向自己求助?
虽然天色还早,朱棣也再也没了睡意,索性起身来到书桌前,想将煦儿的面容画下来交给粘杆处,去查查看有无容貌相似之人。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早膳时间,福晋心中疑惑,大清早的爷怎么有闲情逸致作画,还是柔声提醒道:“爷,您忙完了吗?今要去给娘娘们拜年,不好误了时辰。”
朱棣抬头看了眼窗外,手中画作只剩几笔,就朗声道:“快了。”
福晋快步走到书桌前,眼神不由被桌上画作吸引,不确定地问道:“爷,这是玉燕女扮男装?还是她的兄弟?”
朱棣也是一愣,认真看向画中人的脸,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雁翎和煦儿都长相酷似自己,只不过雁翎是女孩子比较柔美白嫩,煦儿跟自己常年征战更为坚毅黝黑,没人会相提并论罢了。
而自己也已经习以为常,除了肥胖的高炽,并没有真正在意过孩子们的容貌,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两个孩子竟如此相像!
那许半仙的话再次涌上心头,有些子女是来讨债的,所以玉燕就是煦儿,来找自己讨债的吗?才会如此刁蛮任性?才会……彻底离间自己跟太子?
朱棣强压下心中慌乱,迅速下定决心,猛地抬头看向福晋:“叫玉燕也换上旗服……算了,还是先跟佟额娘说好,省得被太子劫走!”
福晋失望地看向画中人,无力地开口:“爷还是要保她,可是您怎么就确定佟贵妃会帮您。”
朱棣淡淡一笑:“因为爷是天选之人!”
福晋震惊地后退两步,急切往窗外看去,确定伺候的人都在廊下候着,才小声埋怨道:“爷这是怎么了,这种话怎么能说呢?”
朱棣笑道:“福晋不必惧怕,这里又没有外人。来给爷更衣吧,还要赶紧进宫拜见佟额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