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的迅速屈服让朱棣有所顾忌,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朱家人骨子里的刚硬不屈。
何况这小子自始至终眼神中都透着深深的狂傲不羁。再加上他明知自己的身世,又如何肯接受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招安,还毫无波动地剃头做了和尚,这小子绝对有问题,怕是还会有大事发生!
等十三阿哥拖着懒洋洋的弘时回来时,看到朱棣身旁站着的清秀和尚,疑惑地问道:“四哥,这是,昨那位赵先生?怎么一夜未见,就遁入空门了?”
“站好!站没个站相!跟个豁牙老太太一样!丑死了!”朱棣伸手拉过弘时,板正他的站姿,才缓缓开口:“出门在外不方便,这么点点地方,柳氏还在呢,只能出此下策了。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法号还要等回去才能取,暂时就用你的号代替吧。”
书生平静地开口:“小人名唤北穆,恰好就是由寺庙方丈所取,可以暂代法号使用。”
十三阿哥同情地看向神色冷漠的赵北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和善的笑道:“北穆?赵北穆?倒是个好名字,又是方丈所取,如此甚好。四哥,以后就叫他北穆先生吧。”
朱棣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算是默认了,按理赵北穆要教授弘时字画,算是师傅,纵然贵为皇孙,对于师傅也该有相应的礼节,只是弘时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赵北穆却已是十代开外的后人了,哪能给他行礼。
于是在十三阿哥疑惑的目光下,只是轻轻拍了拍弘时的肩膀,严肃地嘱咐道:“弘时,这是北穆先生,这些天你上午就跟着他学习字画。阿巴赖,你仔细看着他,这小子要是敢乱来,随你处置!”
阿巴赖立刻明白了主子话里的意思,不顾弘时的反抗怒吼,领命上前,贴在弘时身后:“得罪了,弘时阿哥!”
赵北穆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默默算着兄弟们行动的时间,也没几天了,自己留在这个弘时阿哥身边,到时候拼死一搏,能亲手杀死一个皇孙也值了!
弘时可不是什么好学生,又自持身份尊贵,何况这个冰冷的大和尚,总让自己莫名想到阿玛身边那个古怪的老和尚,对待赵北穆极尽刻薄羞辱。
赵北穆心念兄弟们的大事,始终充耳不闻地上着课,仿佛弘时不存在似的,教授完当日的课程后,就以戒尺当剑,在院中练剑。
康熙此番带着众皇子南下,早不是为了让他们与幼时一样游山玩水,而是各个都委以笼络当地士族的重任,特别是八阿哥自从那晚离奇失踪后就告了病假,深受康熙宠信的朱棣,连八阿哥那份也一并抗了,忙得脚不沾地,根本就顾不上弘时,直到第三天深夜才抽空叫来阿巴赖询问。
在听说了赵北穆的重重异常后,不禁有些懊悔,不该将其放在弘时身边,就算这小子是自己前世子孙,但弘时更是自己亲儿子,这小子若是放不下国仇家恨,趁机伤害了弘时,可就得不偿失了。
算算马上启程回京了,太子因为不满康熙愈来愈冷淡的态度,处处挑衅找茬,朱棣不想再起波澜,只是命阿巴赖多派几个人仔细盯着,左右道衍也说了弘时活不过三十,眼下还只是个孩子,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也就没太当回事。
毕竟休息不了两个时辰,就是此番南巡康熙最看重的文府书院之行,据时皇阿玛将亲率众皇子,与这个屹立数百年的书院学子,共同探讨程朱之学,以期能从中挑选几个有识之士授予官职,来笼络江南学子。
朱棣心知这定又是三阿哥大出风头的场合,太子本就对自己被带来南巡,留大阿哥监国不满,二人肯定会对上,自己虽无意掺和,却也不能让各位学子看笑话,总要适时劝解一二才行,按照以往经验,这可比到练武场上苦练一天还要累上千百倍!
文府书院的历史能追溯到唐朝,本是几个无心仕途的富家翁在这里相互论道、读书、习做,后经一代代传下来,到了宋朝发扬光大,成为名震天下的知名书院。直到元兵南侵,当时的院长亲率一众弟子教员教书御敌,苦战至最后一人,此番义举得到了父皇的赞许,登基后重新修缮了书院,并大肆宣扬众人的义举。
想当年自己还被送到这里读过半年书呢,朱棣走在文府书院中,饶有兴致地打量书院里的种种,与遥远记忆中的样子,默默做着对比,也不知道是否年代久远,总觉得这书院虽无太大变动,却极为陌生,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现任院长钟远声引着众人简单游历了整个书院后,来到了大讲堂所在的院落前,就恭敬地请康熙入内。
康熙欣然前往,钟远声却又提了一个无礼的要求:“万岁爷,大讲堂不仅是谈经论道的地方的地方,里面更是供奉了历代师生生前的珍藏,带煞的利刃不宜带入,以免惊扰先人。”
太子意外地紧皱眉头,大声怒斥道:“你这是什么胡话!老三!你是如何与院长沟通的?竟不能佩戴利刃?简直可笑至极!若是有贼人混入,岂不是……”
“太子!不得无礼!”康熙板着脸,厉声呵斥道:“打小朕就教导你要尊师重教,不仅仅是让你尊重你自己的师傅,还有天下所有为人师表者!”说完就率先解下自己佩戴的宝剑交给钟远声。
三阿哥见状,幸灾乐祸地朝着太子一挑眉,利索地抽出腰间宝剑,往小书童捧着的托盘中一扔,得意地笑道:“二哥,这外边可布满了侍卫,即便里面真有什么,就咱哥几个的身手,护住皇阿玛到侍卫进来救驾,还不跟玩似的,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太子闻言,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猛地抽出宝剑,故意偏了一下,朝着书童的身上砸去,不想书童但也身手敏捷,不着痕迹地一侧身,伸手抓住了太子的剑,缓缓放入托盘中。
朱棣所站的位置,刚好看得清清楚楚,瞬间就想到了同样身手利落的赵北穆,不禁多留了几分心眼,好在朱棣身上的宝剑更多的只是装饰用,真正拿来防身的却是腰间缠着的一柄软剑。
见众人皆解下身上宝剑,朱棣也不磨蹭,亲手将剑放入托盘中,顺势又压了压,故意称赞道:“小伙子力气挺大嘛!”
钟远声捏着长长的花白胡子,憨厚地笑道:“四贝勒过奖了,我们书院藏书众多,江宁潮湿,这孩子经常要搬书来晒,才会练就一双麒麟臂。”
康熙慈祥地笑了笑:“人们常说扫地僧,没想到贵书院钟灵毓秀,搬书的书童竟如此神力!梁九功,就赏他一匹强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