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之后,弘时还尚未清醒,朱棣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不学无术还目无尊长,难怪身为长子,却无法成为自己的继承人。
皇阿玛临走时那句话真是字字诛心,也彻底断了弘时的前途,毕竟恶意打伤幼弟,咆哮父亲,任何一条都足以彻底毁了他。
不禁再次焦虑起好圣孙的事,到底会是出自于哪位妾室,又会与何时诞生,道衍这老和尚总是以时机未到来搪塞自己,真不知道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就目前来看,年舜华汉军旗出身,显然不在皇阿玛考虑范围呢,柳如丝顶着钮钴禄氏的名号,出身倒是够了,但她毕竟在那种地方待过,性子又差,实在不配为自己生儿育女。
余下的满洲贵女多入不得眼,即便是为了开枝散叶也懒得委屈自己,难不成是下次选秀时进来的人,等她生下孩子,养到开蒙又是好几年,在此期间弘时都是府里地位超然的长子。
想到这,朱棣烦躁地看向依旧昏睡的弘时,寒着脸示意摩尔根:“把他关到小书斋,将《道德经》抄上五十遍,什么抄完什么时候放他出来!在此期间,只早晚供他清粥小菜,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下午与八阿哥的争论还未有个了结,还有南巡期间的各类政务都需要提前安排,朱棣却完全没心情处置,于是便径直来到道衍的佛堂。
道衍正坐在院中优哉游哉地摆着棋局,无视朱棣铁青着一张脸,如稚子炫耀糖果般,晃了晃手中的棋谱,热情地邀请道:“四爷,刚淘来的绝版棋谱,摆两局?”
“你倒是好兴致!”朱棣在对面坐下,接过棋谱随意翻了翻,疲惫地低声叹息道:“以往总听人说儿女都是债,今日这弘时,也不知道欠了他多少债!活了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打孩子呢!原也不奢望他多成才,只要安安稳稳做个富贵闲人,偏生小小年纪这么大戾气,当着老八的面就跟我大吼大叫!还让皇阿玛听到,直言我子嗣上太让他失望!”
道衍默默收着棋子,许久才幽幽开口劝慰道:“这孩子,的确是来讨债的。四爷,毕竟是府里的独子,这几年还需多留心教养,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朱棣摩挲着滑润莹白的棋子,不屑地冷哼道:“老八可是全程看着呢,明全城就该知道爷府上的独子弘时,是个多混账的玩意了!”
道衍微微摇头,笃定地开口道:“八阿哥不会,他绝不会拿弘时阿哥来攻击您的……”顿了顿,才低不可闻地补充道:“八阿哥至今无所出,这是他最怕被人提及的痛处,偏又是人人都看得到的,他绝不会主动提及任何人的子嗣!”
朱棣不置可否地低头摆弄着的棋篓,冰冷的触感通过指尖直达心底,嘲讽地冷笑道:“原来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老八以前可没少拿人家子嗣做文章,也就这两年眼看着自己府里连个喜信都听不到,才绝了这份心思。但愿老八能如你所言,不到处宣扬弘时的荒唐,给我们爷俩留点颜面。”
道衍淡淡一笑,先落一子:“放心吧,四爷,贫僧何曾失算过。”
朱棣随着在旁落下一子:“借你吉言。”
………………
次日果真如道衍所言,京中无人提及弘时昨个顶撞自己之事,甚至连打伤弘倬这件众皇孙都亲眼见证的事,也仿佛不曾发生过一般,只有府内小书斋内闹得天翻地覆。
弘时昨夜清醒过来后,得知了自己的处罚结果,心中憋闷更是无处发泄,若是能选择,倒是宁愿阿玛狠狠打自己一顿,也好过扔到这小黑屋里抄什么道德经!
还有这清粥小菜,自己屋里最末等的丫环太监都不吃的东西,竟拿来打发自己?阿玛到底拿自己当什么了?监牢里的犯人吗?
只是无论弘时如何吼叫吵闹,负责看守的皆是摩尔根精心挑选的老成持重之人,只是任由弘时在屋内叫骂,只将摔了的碗筷收了去,却不曾送上新的饭菜。
如此闹了两三天,弘时饿得只能瘫软在炕上,却依旧嘶哑着嗓子低吼道:“你们都给小爷我等着!等到将来我继承了爵位,定要将你们一个个全都砍了!全部!还有你们一家老小,亲友故旧!权都不放过……”
朱棣立在门外,听着弘时的话,踹开房门,快步逼近弘时,将其从炕上扯下来,厉声呵斥道:“闹够没有!不管谁跟你说过什么,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日后我就是给这爵位给断了,也绝不会传给你,你给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弘时闻言,眼圈离开就红了,翻身拉过被子,完全蒙住整个身子,如受伤的小兽般,伏在枕头上“呜呜……”地低声抽泣。
朱棣向来是个疼惜孩子的,见状心头怒气去了大半,伸手扯开弘时压在身下的被子:“捂在被子里哭,也不怕把自己捂死了!”
“捂死才好!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你们都不喜欢我!呜呜……”弘时跳起来悲愤地控诉,不料起得太猛,头晕恶心,难受得身子晃了三晃,更是委屈地嚎啕大哭道:“你们都只喜欢大哥,不喜欢我!”
朱棣好笑地叹口气,想到道衍的话,板着脸训斥道:“胡说,你也是阿玛的儿子,怎么会不喜欢你,只是你做错了事,还态度恶劣,不服管教,着实让人心寒……过几日就要南巡了,你把道德经抄完,到时候带你下江南转转!”
“真的吗?”弘时赶紧抹去脸上的泪水,欣喜地确认道:“您真的要带我去江南玩?八叔呢,八叔也去吗?”
听到弘时提及八叔,朱棣心头闪过一丝不快,敷衍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接着教训道:“赶紧起来抄书,时间不多了,若是抄不完就不带你去了!”
弘时毕竟还是个孩子,听说可以下江南,还有温和的八叔也会同行,也顾不得身体虚弱,跳下炕将桌上一碗冷掉的稀粥一口喝干,坐在书桌前开始认真地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