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了驿站休整,原本按照待客之道,朱棣本该与乌尔锦噶喇普郡王长子阿尔斯楞,就房舍安置谦让一二的,只是这位肥头大耳的长子,先前那副耀武扬威的蠢样子,看这着实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反正他是十阿哥的妻弟,属于老八那边的势力,朱棣压根就懒得客套,径直往最大最舒服的一处院子走去。
十三阿哥可没有朱棣的傲气,虽说在大清地盘上怎么过分都无所谓,大不了回去挨顿训,怕只怕到了阿巴赖部,就算贵为皇子,可毕竟离京千里,乌尔锦噶喇普郡王真要是想使点小绊子也是轻而易举,何况此行本为了缔结满蒙友好,耗费了那么粮银,总不好反而坏了交情,只好过去打圆场。
看着明显刚睡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阿尔斯楞,脸上竟还有浅浅的胭脂痕迹,十三阿哥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不屑,只是职务在身,还是柔声道:“阿尔斯楞,路上辛苦了,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先去休息吧。”
阿尔斯楞挺了挺肥硕的胖肚子,环视四周却没发现四贝勒的身影,随口问道:“十三阿哥,四贝勒呢?”
十三阿哥浅笑道:“这人多手杂的粮银又多,四哥向来行事谨慎,就先行一步亲自探查,以免这些奴才们冲撞了您。”
“哈哈哈……”阿尔斯楞扶着自己缀满华丽宝石的腰带,豪爽地大笑着攀上十三阿哥的肩膀:“如此甚好,我姐夫还说你四哥性子古怪,让我好好收敛自己的性子,免得吃大亏,看来是他多虑了。”
十三阿哥尴尬地笑了笑,心里暗自埋怨十哥怎能给外人说自己兄弟的是非呢,只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将阿尔斯楞送到他的院子中,就找借口离开。
回到朱棣的院子里,却瞧见其正准备外出,不由疑惑地问道:“四哥,你去哪?”
“坐了一整天的车,出来活动活动。”朱棣轻松地甩甩手,随意地问道:“坐车坐得身子都僵了,不如骑马到镇上逛逛,尝尝这的特色小吃?”
十三阿哥向来好动,听说要去附近的镇上,兴奋地不住点头,迅速将腰间的黄带子抽掉,拽住袍子叠声催促郑和赶紧给他拿腰带。
朱棣见状浅笑着低下头,这个傻小子什么时候才能稳重起来,不过这样也好,少年不识愁滋味得快乐下去,总比识尽愁滋味,还要强颜欢笑强得多。
小镇并不大,只是位于出关的官道上,每日有大批富裕的商贾往来,故而酒肆林立颇为繁华,二人策马从小镇最南边的驿站一口气跑到了镇北,才将马匹交给随性侍卫,慢悠悠地准备挑个吃饭的好去处。
没走出多远,十三阿哥就被一个卖玩偶的小摊子所吸引,只见其中摆着各种各样的小人人刻画得惟妙惟肖,造型、表情、发髻、服饰等各不相同,即诙谐又幽默。有的慈眉善目持物独立,有的手足张扬击鼓打锣,有的怒目而视赤手相朴,有的骑在马上吹胡子瞪眼,还有的坐在狮子上斜眼看人很是孤傲,稚拙简洁中透露出一种自然天然去雕琢的灵动。
十三阿哥向来喜欢这些小东西,自然是爱不释手,恨不得全都包圆了,便挑便笑着看向朱棣:“四哥,你也挑些给玉英和弘时,到时候一起捎回去。”
朱棣仔细挑选了几尊素胎无釉:“就这些吧,玉英幼时我也曾给她买过,当时她特别喜欢,睡觉都要抓着不放手,一晃眼她都这么大了……十三,四哥对不住你,难得放年假可以多陪陪承欢,还要跟着到塞外受苦。”
十三阿哥放下手中的小玩偶,扭头看向朱棣:“说什么呢,四哥!承欢有她额娘呢,若是只留你一人独自在这塞外过年,我可……”说话间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忍不住贱笑道:“四哥,年希尧!还有假小子!就在你身后的摊子上!”
“什么假小子!人家叫年舜华!”朱棣激动地回头看去,果然兄妹二人正在隔壁小摊上认真挑选着什么,便转身走了过去,正好听到摊子在推销:“二位爷好眼光,别看我这摊子小,可都是好东西,打从宋朝传下来的老手艺,只可惜家中遭了难,才不得不在街上摆摊!”
“这枚小叶红檀的不错,瞧着倒也古朴大方!”年舜华轻轻拾起一枚光洁的木簪问道:“这支怎么卖?”
“这支啊!您可真识货!这只是小老儿的看家本领,您瞧好了!”说完拿起与其相差不多的一支木簪使劲一拽,竟从中间一分为二,上端这部分竟镶嵌着精巧的刀剑,还是开过刃的,幽幽闪着寒光!
年舜华赶紧将自己手中的木簪也拽开,仔细查看锋利的刀刃,满意地笑道:“这倒是个好东西,你手里那支是紫光檀的吧,一并包起来吧!”
“好嘞!一共五两银子!”摊主见客人如此大方,不由笑开了花,嘴里吉祥话更是一套一套地往外蹦,听得十三阿哥缩在朱棣身后捂嘴偷笑。
朱棣目光落在那些剑簪上,看到其中一支顶端雕成木兰花的样子,便拿起来递给年舜华:“宝簪赠美人。”
“你这人怎如此唐突!”好一个登徒子,年舜华瞬间羞红了脸,好不容易吐出这几个字,刚要伸手打落,就被自己哥哥拦住。
年希尧赶紧躬身行礼道:“奴才年希尧给四爷,十三爷请安!”
“哥!你干嘛呢?他们是……”年舜华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可她毕竟玲珑心窍,迅速就将面前二人与队伍中那两位皇子对上了号,不由捂住了嘴,心中不住地懊悔。
朱棣见状伸手虚扶一把:“爷们也是出来闲逛的,无需多礼,随意就好。”
年舜华心中翻了个白眼,依旧冲二人行了礼:“礼不能废,您二位可以不计较,可我年家的家教不能丢!”
朱棣淡淡一笑,用木兰剑簪轻轻敲打着手心,状似无意地问道:“好一个家教不能丢,那你可知我为何送你这木兰剑簪?”
年舜华强压下心中不安,嘴硬道“不知!”
“年家书香传世,你肯定学过木兰辞吧!里面怎么说来着?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年舜华震惊地看向面前之人,一时失了分寸,竟抬手指向朱棣:“你!”
年希尧赶紧上前一步,按下妹妹的胳膊,急迫地躬身道:“都是奴才的错,不该纵然小妹胡闹,四爷,要罚就罚我好了!”
朱棣浅笑道:“姑娘年少贪玩,本不与我想干,只是无论是眼前赈灾队伍,还是年后大选,爷都要为此担责任,这样吧,刚好爷这次出来没带丫环,就让你妹子冒充爷的丫环,省得戳穿了身份连累他人,如何?”
年舜华向来心高气傲,哪里肯答应,只不过看到朱棣手中拿着的木兰剑簪,心知自己身为带选秀女,女扮男装混入出塞队伍中是犯了大忌,只能狠狠地答应下来,却又故意抽出簪子里的刀剑,暗戳戳地比划了两下!
朱棣暗自好笑,扔下五两银子给摊子,将木兰剑簪塞到年舜华手中,掩饰不住欣喜地笑道:“既然是丫环,从明起你就带着这支簪子,没有爷的许可不许摘下来。爷饿了,去吃饭吧!”说完背着手就往旁边一处喧闹的酒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