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官盐只有一间,从外面看去一副古朴简洁的样子,没有半分盐商的奢华,虽然盐价已经翻上天,可是老板坐在柜台后面,依旧一脸的愁眉不展,不时对着账本飞快地扒拉着算盘珠子。
看到有朱棣上门,虽然衣着光鲜,显然是买得起高价盐的,却也无心搭理,直到瞥见其身后的杜老大,才赶紧起身寒暄:“杜老板回来了,你年前不是屯了不少盐,不会没了吧?”
杜老大小心地看过朱棣的脸色,才接话道:“有是还有些,只是这城中闹盐荒,总归心里不踏实,老金,你我多少年的老相识了,干脆过来问问。”
金老板疑惑地瞥了朱棣兄弟一眼,刻意忽略杜老大使用的官话,还是用方言抱怨道:“老杜,你是知道的,我这买的是官盐价格高,平时只有城中大户才会买,那里会有多少存货!县老爷这么搞,我铺子里早就没盐了,不得已才把最后的货卖了高价,还要被全城人戳着脊梁骨骂!瞧瞧!瞧瞧!这群刁民天天在我着门口跟个饿狼一样守着!”
江浙一带的方言虽然软糯婉转,可对北方人来说却极难懂。此时十三阿哥满心焦虑,想要知道这店家到底在讲什么,就有些冲动,想要上去质问,却被朱棣按住,强行拉他到摆着的盐缸中查看,果然都是空的,当然商人多狡诈,瞧此人的气色应该还藏有少许,但量绝对不多。
杜老大看到刚才那一幕,放心不少,继续用官话问道:“那你怎么不多进些货呢?趁着涨价好大赚一笔!”
金老板闻言,脸色霎时涨得通红,手指颤抖着厉声道:“说起来我都气得心肝疼!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从九爷控制住江淮地区的盐税,盐价越来越高,简直不给人活路!当时咱们县私盐突然间全部被扣,我就立马赶去盐课司进货,结果你知道那群畜生怎么说,他说活该!他竟然说活该!谁让咱们县原本一直大量依赖私盐,官盐卖不动,现在没盐吃了才来买官盐,门都没有!人命关天的事,他竟然故意使坏,不让我拿盐引换盐,甚至还传明令周围县市,谁敢私下卖盐给我,谁家的盐引也通通作废!”
杜老大听到九爷的时候,本能地想要制止,可又立马想到,二位皇子听不懂方言,何况此时老金因为激动语速极快,连自己这个本地人听起来都有些费劲,何况他们北方人呢。
朱棣心头大喜,此事果然跟老九那条毒蛇有关,要不要等事情闹大点在解决,这样可以更好的打击老八他们,思索中余光无意瞥见店门口,十余个目光呆滞神色木然的百姓虚弱地躺倒在地上,又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前世自己杀孽太重,今生还是不要多造孽了。
杜老大安抚了金老板几句,因有外人在场,虽然对方一看就是外地人,金老板也不愿太过失态,低声问道:“老杜,这两位是?”
杜老大满脸堆笑,按照之前说好的开始介绍:“来来来,金老板,这是我在京中认识的贵人,四爷!十三爷!专门来咱们这玩的,没想到正好撞上了此事,就过来看看。”
金老板苦涩一笑,将三人让进里间饮茶,双手奉茶,恭敬地用官话说道:“四爷,十三爷,您二位是贵人,可否帮忙从中斡旋,让我顺利拿到盐,不然这城中早晚要大乱啊!”
茶香袅袅上升,朱棣盯着茶叶在清澈碧绿的液体中舒展,旋转,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最终沉入杯底,似笔尖直立,天鹤之飞冲。
十三阿哥耐不住性子,刚要答应下来,就被朱棣瞪了一样,只好安静地低头品茶。朱棣平淡地开口:“我虽在内务府有些人脉,可这盐务毕竟是皇家最重要的财源,特别是这江淮盐区,只能说尽力而为。”
金老板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四爷,成与不成,小老儿先谢过了。只是这城中百姓无辜啊,县老爷说私盐有毒,突然间全部收缴了,人不吃盐会死的,若是再拖下去,要是乱起来可怎么办!我们都是汉人,会被下令屠城也说不定啊!”
朱棣想到不过数十年前,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人间惨祸,迅速理解了金老板的焦虑,幽幽叹息道:“昨个我已经跟县令谈过了,先拿出半月的私盐安抚民众,趁着这个时间想办法筹集足够的官盐。金老板,你常年跟盐课司打交道,不妨说说看其中的各层长官,看那位跟我又交情,可以帮忙说和。”
金老板目光炽热地看向朱棣,认真想了想,仔细地讲述起官盐的种种内幕来,朱棣静静听着,同时心里也在暗暗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