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让母亲担心，武宁配合着路晓华应了声。
“这孩子...小宁啊，你路姐姐帮了咱那么多，你要对人家好点，你别老那么坏脾气。”
武宁闷着声对他娘说：“知道了，你啰不啰嗦，你好好休息吧，一会还得赶路呢。”
武婶那边又念叨两句就没声了，这女人天性柔软，很典型的以丈夫和儿子为天的传统女人。
这边，路晓华也没再问，气氛有点僵凝，路晓华正想着不然就不问了，反正肯定要对付金家就是，其他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啊，她多注意着点武宁的情况就好。
武宁就是这时候开的腔：
“不是金真福骗了我姐姐，是有一次街上看到我姐，想要纳我姐为妾，我姐不同意，他直接就把我姐抢进金家！”
武宁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话，路晓华则听得眼睛微缩。
一旦开了头，后面就没那么难了，武宁往下说：“我爹最疼我姐姐，知道后就冲到金家去，我当时就跟在后面，我亲眼看到...亲眼看到...”
他抓着自己的衣服，揪住了衣服里的肉：“...他们将我爹，活活，打死了！”
“什么？”
武宁力道大得像要将自己的肉拧下来：“我一直躲着不敢出去，我不敢出去，直到他们把我爹的尸体丢到镇外的乱葬岗里，我、我才敢去找我爹，我找了好久好久才找到他，可我刚带着我爹回、回去，发现我家的店被砸了....
我才知道，金家的目的是想要我家卤面的配方，因为在镇上，我家卤面是很有名的。
我爹死了，我爹那徒弟立马就背叛了我爹，将那配方卖给了金家...他们完全可以跟我爹好好谈啊，我爹他那人其实有点胆小的，最在乎的就是家人，他不用特意将我姐姐带走的，只要威胁两句，我爹可能就自己交出去了，为什么还要伤害我姐姐，为什么要...要打死我爹！”
路晓华心头堵得难受，虽然问的是她，可现在她想喊停了。
武宁却还是说完了故事的结局：“...他们已经打死了我爹，配方也抢走了，那我姐姐总能还给我们吧，可是，可是第二天...就听到我姐在金家自尽的消息，我娘当场就昏过去了，我自己、自己跑去看了...
金家抬出一具女人的尸体，面容全毁了，他们说我姐是自己放火烧房子，自己把自己给烧死的。”
说到这里，武宁似乎再也忍不住，捂着脸抽泣起来。
他现在也才不到十三岁，事发时更小，爹死了娘倒了，就剩他一个小孩在撑着。
路晓华想安慰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以前看的电视里小说里，没想到是真的...金家不过是背靠着一个县令，就能随便强抢民女，随便打死人？
连把人逼死了也能三两句话就判成自杀？
她的三观在此刻完全重组。
“你、你...”路晓华想到那封密信，试着转移下武宁的情绪，“你说你姐可能活着，是不是就说，金家抬出来的那具尸体，可能不是你姐姐的？”
武宁点头，却是过了一会才说出话来：“当时，那具尸体上，有一条我母亲亲自绣的帕子，我姐姐一直都戴在身上的，加上身形确实像我姐姐，所以我一直以为那具女尸就是姐姐。”
他抹了抹眼泪：“我那时候太小，什么都不懂，也想不明白，只是后来回想起来，才觉得有很多不对的地方，我姐要真被火烧成那样，那条帕子怎么会好好的？只是……”
“只是就算有疑点，过了这么久，都没你姐的消息，当时不死后面也活不了，是不是？”
武宁再次点头，然后想到什么，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我为什么要这么快就放弃，我为什么不再找找？如果我早一点混进金家，我说不定真能找到我姐姐，她也一定一直在等着我去救她，却怎么都没等来我这胆小鬼，我就是个胆小鬼！”
他哭着说着，又狠狠地往自己脸上继续扇巴掌。
路晓华赶紧双手抱住他的手：“别这样，小宁你别这样！”
她知道他一直在自责，不仅仅是姐姐这件事上，还有父亲当年被打死，他却躲着没敢出去救父亲！
路晓华叹气，其实虽然那封密信里讲的，他姐是有可能活着，但也仅仅只是百分之十都不到的可能，也有可能当年烧焦的尸体就是他姐姐的，可路晓华没法对武宁说出这种可能。
“小宁，你听我说，”路晓华按住他的手，蹲坐在他面前，“你很勇敢，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死是多简单一件事，眼睛一闭，一了百了，反倒是努力活下去的人才是最难的，因为他们往往要背负那些死去的人留下的所有伤痛和仇恨。”
武宁的情绪慢慢缓下来，他抬起头，望向路晓华的眼神里迷茫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求助。
这孩子一直都在用他无所谓的样子，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和无助，这个年纪，理应是被父母疼宠着的，哪怕是村子里的小男孩，要干很多活，可起码他们父母都在，也不用小孩子去承担不属于他的沉重的责任。
路晓华把他当弟弟一样，揉了把他的脑袋：“你看，账本和密信都是你找出来的，你多厉害啊，你爹在天上看着，一定以你为荣的，你姐姐...你姐姐也等着你去救，你可是个小英雄。”
“谁、谁要当什么英雄啊？”恢复过来的武宁，又摆出了那傲娇的样子，还抖开了路晓华的手，粗鲁地抹了下眼睛，将眼泪什么的遮掩掉，粗声粗气地说，“还‘小’英雄？哄小孩呢？”
路晓华笑了起来，然后不管他生不生气，故意一般，再次将手伸到他脑袋上摸了一把，专门看小孩气恼的样子。
“好了，”路晓华看他是真的恢复过来，说，“天色差不多了，该上路了。”
武宁跟着看了看暗下来的天：“你是故意等到这时候？”
路晓华笑笑着指了指武婶：“去把你娘叫起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