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丽昭仪跪倒在地,神色戚戚:“皇上,臣妾有事回禀。”
景南浔淡淡地看着她:“说。”
“昨日臣妾看望姐姐,无意间听她和剪秋说什么熏香……有毒……随后婢女也说,为姐姐收拾寝宫时,看到一块熏香,臣妾顿觉不妙,便想来与皇上说。”
这一套说辞丽昭仪在来时路上便想好了的,凤安宫如今被皇上护的铁桶一般,莫说打探不出消息,甚至不知到底伶妃有没有中毒,若是此时她直接言明,便等于告诉皇上,是她毒害伶妃,那便只有将熏香说的凌磨两可,让皇上去查。
可她却没想过,本身主动提起便是最大的破绽,殿内一阵沉默。
丽昭仪心生忐忑时,头顶传来一句冷沉的话:“走吧,去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皇上的态度有些奇怪,叫她心头有些慌,来不及多想,紧随皇上往明月阁走。
一行人到明月阁的时候,瑶妃仍然在发疯,福喜和剪秋抱着她,却又怕伤了腹中胎儿而有些投鼠忌器。
丽昭仪眸光一闪,故作惊疑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先前还好好的。”
但是这话听来却不免让人怀疑,好似是丽昭仪离开后,瑶妃才发疯的,这未免太巧了点。
福喜和剪秋既要行礼,又怕瑶妃会发疯伤到皇上,简直手忙脚乱。
景南浔摆了摆手,脸色沉肃道:“不必多礼,九里,先去请御医。”
九里应声便要退下,却忽然听剪秋惊呼一声。
他抬头望去,徐梦瑶今日穿了一件白裙,近日她一直是这样素雅,当血迹染上白裙的时候,便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景南浔也是一怔,深深地看了一眼许梦瑶。
九里没敢耽搁,转身小跑着到了殿外,指了一个小太监去了太医院,便回了殿内。
许梦瑶浑身无力的靠在剪秋身上,一声声痛吟从她口中溢出,剪秋一脸担忧地唤着:“娘娘?娘娘,您别吓奴婢。”
福喜惊慌失措地看向丽昭仪,若此时许梦瑶流产,便与她们脱不了干系,哪怕她们并没有对这个孩子下手。
准确的来说,是还没来得及。
丽昭仪脸色也不好,直到御医来了,诊过脉后便道:“回皇上,瑶妃娘娘的孩子……没了。”
流了那么多血,不可能还保得住,丽昭仪垂着头突然涩然一笑,果然姐姐技高一筹,事关皇嗣,皇上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熏香。
明月阁的一番混乱是闹得人尽皆知,便是云伶都听说了,她走至殿门,却被侍卫拦住:“娘娘,皇上有令,您不得出凤安宫。”
云伶微微眯着眼看他,侍卫淡定如斯,板着脸没有一点商量余地,深吸了一口气道:“你召淑妃过来。”
见侍卫有些迟疑,她终是冷笑一声:“怎么,皇上不让本妃出去,还不让别人进来吗?还是你也想管着本妃?”
她的不悦表现得如此明显,侍卫低头,也不想得罪这位宠妃,便道:“属下不敢,属下这就派人去请淑妃。”
云伶再不言语,转身进了殿内。
须臾之后,淑妃来了,正殿之中,云伶坐在上首,叫枫叶上了杯茶。
淑妃福身行礼,过后细细地瞧着云伶:“姐姐,最近可好?”
说来两人已是有日子没见了,云伶没递给她消息,她便不敢来贸然打扰。
“你瞧着,我像是好吗?”云伶笑得讽刺,目光投向门外的侍卫。
淑妃也是一顿,随即娇笑道:“姐姐,臣妾倒觉得这是皇上重视你呢,不若怎不见皇上派侍卫看守明月阁呢。”
云伶简直要笑了,这种看守也能当作宠爱和重视,这后宫的女子莫不是想景南浔想魔怔了。
“你知道明月阁发生的事了吧。”云伶话锋一转,便问到了明月阁。
淑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想到了明月阁的事情,顿时眉宇间涌上了一股畅快,掩唇笑道:“是呀,臣妾听说了,那位闹小产,可谓是闹得天翻地覆呢。”
她不无讽刺地道:“一个怀了孕的女人还能霸占皇上,这不是报应来了,这孩子终究是留不住。”
手指在银子上滑过,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流入心田,云伶淡淡一笑:“你倒是开心呢。”
淑妃笑得娇躯直颤,显然十分愉悦:“姐姐,您可别这么说,这后宫里哪个不瞧热闹呢,丽昭仪和瑶妃出自一家,虽不是同一个父亲,却也算是姐妹,如今,闹得这般凶,许家便只能留一个了,只不知是姐姐惹人怜爱,还是妹妹……技高一筹。”
云伶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手中把玩着一锭银子,漫不经心地道:“谁知道呢,与我们都无关。”
淑妃打量她的神色,似是真的不在乎,一时倒有些拿不准了,不禁问道:“姐姐叫臣妾来,可是有什么事?”
云伶终于抬头,看了她一会,忽然一笑:“淑妃,你说这无子无宠,家族势弱的女子,要怎么在后宫生存下去?”
淑妃心头咯噔一下,这女子分明说的便是她,无子无宠,捏着帕子的手不由得有些紧,她强作镇定:“姐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淑妃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毕竟,你比明月阁那两位强不了多少啊。”云伶叹息着道,带着几分怜悯。
何止是强不了多少,是根本还不如,许家家主许营可是从一品太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便是许梦瑶的保障。
可淑妃的父亲乃是正六品通判,相差甚多,皇上抬举她成为淑妃,也无非是是因为她有一个身为宁远将军的表哥。
想到此,淑妃便心里发慌,看了一眼慢条斯理的云伶,阳光爬进殿内,洒在她的侧脸,显得五官都覆上了一层金光,恍惚一瞧竟觉得有几分高不可攀。
淑妃突然跪在地上,面露悲戚与慌张:“望姐姐提携,妹妹处境艰难,这后宫又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姐姐得皇上宠爱,莫要忘了妹妹。”
云伶赶忙侧身避过这一跪,随后柔荑微抬,扶了她一下:“你这是做甚?本妃的处境如今也很是艰难,帮不上你什么。”
淑妃却十分固执:“娘娘,人人都说我傻,可我看的最是清楚,后宫佳丽三千,皇上真正看进眼里的怕是只有你一个。”
云伶手微僵,收了回来,看着她眯了眯眼:“妹妹不要胡说,你瞧瞧这外头。”
她伸出一根细白手指,隔空轻轻点了下殿门口,那些木桩子一般站着的侍卫。
淑妃瞧了一眼,那些都是皇上的近卫,可却派来看守伶妃,她甚至有一种错觉,皇上此举根本不是看守,恐怕是保护才对。
想到这,便越发坚持心中的想法,声音清脆却坚定:“姐姐可是误会了皇上,能叫皇上派出近卫的就只有姐姐一个。”
云伶淡淡一笑,讽刺般低语:“这么说,倒是我的荣幸了。”
淑妃抿唇,也不跟她争执,便道:“姐姐,你帮帮妹妹吧,妹妹什么都不求,就只要能在这宫中生存下去,我愿意成为姐姐最趁手的利器。”
云伶看了她一会,似是无奈般微微叹息,手上用力便扶起了她:“好了,你快起来吧,叫人家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淑妃看了一眼殿外,倒是顺着她的力道起来了,有些惊喜地低声道:“姐姐可是答应了?”
云伶重新入座,嗔了她一眼:“你先别高兴,姐姐这还真有一件烦心事。”
两人刚刚结盟,淑妃自是没二话的,她道:“姐姐你说,妹妹能帮上的,自然尽力。”
“淑妃家中可还有什么亲戚?”
“姐姐,臣妾父亲虽然官职微小,但臣妾的表哥,却是宁远将军。”淑妃想了想,如实回答,她心知自己的作用越大,筹码也就越多。
云伶瞥了她一眼,有些意味不明地道:“哦……淑妃的哥哥倒是个厉害的。”
淑妃似乎觉得自己听出了什么,却又不太确定,便问道:“娘娘可是有事吩咐妹妹做?”
云伶笑了,人人都说这淑妃性格直爽,脑子不大好使,可她瞧着却不是那回事。
“妹妹终是开窍了,姐姐知道妹妹人脉宽广,内务府应是插的上手的。”她柔声道。
淑妃眉心一跳,瞧了一眼身后的元清,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得意道:“姐姐可真是厉害,一眼便看出来了,实不相瞒妹妹这个贴心婢女,唤做元清,她的哥哥可是在内务府,职位便是采买。”
“官职虽小,可用处颇大。”云伶捧着茶盏,呷了一口道:“淑妃妹妹有这么一个灵巧的人儿,可别叫明珠蒙了尘。”
“那臣妾的表哥?”
云伶拍了拍她的柔荑,姿态亲密,柔声道:“将军事务繁忙,眼下莫要麻烦他了。”
言罢,云伶看了一眼元清,将手中一直抓着的银子递给了淑妃,见她惊讶地望着自己,解释道:“内务府有一名薛总管,劳烦妹妹将这银子给他,让他为本妃采买些东西。”
手中的银子触感无甚不同,可是重量却是不一样的,较普通银子轻了不止一点。
望着云伶的目光,淑妃咬了下唇瓣,这才惊觉,云伶竟然于内务府中也有内应,只怕采买是假,送信是真。
“姐姐放心,妹妹必定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