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伶身着凤袍坐在上首,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与矜贵。
下首是来请安的妃子们。
许梦瑶暗暗咬牙,强压着翻涌的妒忌,保持着恬静的笑容:“皇后娘娘真是越发美丽,难怪圣宠不衰呢。”
云伶微微颔首,这明显心口不一的话,她懒得回应。
许梦瑶被下了脸面。只觉面上火辣辣的,望着那一头银发,道:“臣妾昨日看了一个话本,里头说道,这北海有妖,其颜摄魂,发如雪色,肤如凝脂。”
此话一出,众人皆暗暗吸气,这便是没有明说,却也听得出来,贵妃分明是在映射皇后娘娘。
云伶不慌不忙的捋了一下衣袖,轻描淡写的便让许梦瑶变了脸色。
“皇上发色与本宫相同,贵妃的意思是,本宫与皇上皆为妖。”
许梦瑶瞬间变了脸色,忙起身跪下:“臣妾失言,万万不敢对皇上不敬,请皇后娘娘恕罪。”
这大不敬之罪压下来,便处置了她,也无人会阻拦。
云伶未做声,沉默之中气氛逐渐凝重,良嫔等无人敢出声,生怕惹了她不满,连带治罪。
许梦瑶越发紧张,也越发后悔,一时冲动逞口舌之快。
云伶忽然一笑,紧绷的气氛瞬间消融:“罢了,本宫念你病体初愈,虽口无遮拦,却也不忍心责罚,只若这般饶了你,日后宫中乃至天下,皆可以诽谤皇上。”
她言语间张弛有度,忽温和又见冷漠。
直叫许梦瑶心中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本宫就罚你抄写佛经三百遍,为皇上祈福,以宽恕你的口舌之罪。”
许梦瑶一派的美人们想要求情,云伶目光扫过去,冷冷淡淡并无阴狠,却叫她们自觉噤声,不敢再言。
许梦瑶低着头,咬牙应了:“臣妾遵旨,谢皇后娘娘……大恩。”
云伶眉宇间有了一丝疲乏,摆了摆手:“本宫乏了,你们自去吧。”
众人起身,恭恭敬敬的福身:“臣妾告退。”
待美人们走后,桃叶笑了一声道:“娘娘,你真厉害,奴婢瞧着,贵妃都快气死了。”
云伶笑笑,呷了一口茶,悠悠道:“也是她倒霉,本宫正要立威,她便自己冲上来了。”
桃叶捂着嘴笑得开心:“就是这个理呢,奴婢可佩服娘娘了。”
午膳云伶是和圣女一起用的,桃叶斟了一杯酒,云伶端起,感激道:“本宫能够康复,全要感谢圣女。”
圣女摆摆手,道:“不用不用,这般客气我不适应。”
难得见到这般洒脱不做作的女子,云伶也是一笑:“那好,本宫也喜欢你的性子,你若有想要的,可与本宫说来,本宫定赐予你。”
圣女闻言眼珠便滴溜溜一转,咬了下筷子,道:“说起来,我还真的有事。”
云伶挑眉,一脸洗耳恭听,道:“你说。”
“我喜欢方钰。”
云伶微讶,又望她面上没有丝毫羞涩和怯懦,反而大大方方,倒是填了几分好感,沉吟道:“你若与将军两情相悦,本宫自是成全。”
圣女顿时笑了,筷子都扔到了一边:“真的嘛?”
云伶笑着点头。
圣女忽然又一顿,有些沮丧道:“可他不喜欢我。”
她想到了什么,又有些雀跃道:“我知道皇后可以下懿旨赐婚,你给我和方钰赐婚吧,这样他就不能拒绝了。”
云伶摇头失笑:“怎这般孩子气,赐婚一事需对方两情相悦,便是本宫也不能勉强,若要强求,你又何来幸福?”
圣女撅了嘴,一脸失望。
云伶想了想,便道:“那不若这样,本宫问问他。”
“真的?”圣女眸子又是一亮,连连点头:“好,谢谢你,啊,谢谢皇后!”
云伶莞尔一笑,见惯了后宫尔虞我诈心机深重的女子,面对这样天真纯然的女子,便愿意帮她几分。
午膳过后,云伶派人与景南浔说了一声,便传唤了方钰。
方钰进殿,恭敬行礼,悄悄打量,见她气色安好,便放下心来。
云伶寒暄了几句,便问起了与圣女的婚事。
方钰闻言面色一沉,当即单膝跪地,道:“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末将不能。”
“为何?”云伶倒是好奇,那般女子少有男子能够抗拒吧。
方钰沉默了一会儿,将不该有的心思尽数压下,闭了闭眼,再抬眸时依旧冷静自持:“末将乃是武将,上战场乃是常事,本就不欲成家,以免拖累妻儿。”
云伶微微蹙眉:“方将军,你这话便不对了,难道带兵打仗便不能成家了?”
可我想娶的人不是她!
方钰心中无声呐喊,痛到极致便不觉得痛了,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云伶被瞧得一愣,忽然想起在冷宫时,收到的那张可以带她走的纸条。
莫非……他对自己?
有了这个猜想,她便对方钰有些复杂起来,有感动、感激、却唯独没有那份想要回应的悸动。
方钰没有沉默太久,千言万语都在心底埋没,只道了一句:“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云伶暗暗叹息,望了一眼屏风后隐约的人影,道:“也罢,本宫只是问你的意见,本就不会强迫于你,你起来吧。”
“末将谢皇后娘娘。”
方钰走了。圣女从屏风后出来,略略有些失神。
云伶也不知如何安慰,一时沉默。
不过须臾,圣女又展露笑颜,道:“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想过他会答应,我会继续追他,直到他答应为止。”
云伶只能笑着点头,却看得出来,她不过强颜欢笑,便让她出去散心。
桃叶望着殿门忽然摇头晃脑的叹了一句:“妾有意郎无情。”
云伶陡然失笑,伸出一根玉指隔空点了点:“你呀!”
桃叶嘿嘿一笑,气氛正温馨,门外跑进来一个婢女,道:“娘娘,良嫔求见。”
“她来做什么?”云伶低喃了一句,微微颔首:“让她进来吧。”
婢女躬身退了出去,不过片刻良嫔进来了。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良嫔福了福身。
云伶颔首道:“起来吧。”
良嫔谢恩后笑言:“嫔妾闲来无事,便想来看看皇后娘娘。”
云伶不可置否的点头,望着她没有开口,她倒想看看这良嫔所来的目的。
良嫔道:“皇后娘娘如今是后宫之主,嫔妾不过蒲柳之姿,皇上的宠爱是娘娘的,嫔妾不敢奢望,只想着若能攀附娘娘,过些平淡日子,已是满足。”
云伶微微眯眼,心中了然,原来是示好来了,便道:“良嫔说的哪里话,须知皇上也是很宠爱你的。”
良嫔叹了一声:“嫔妾本就没有大志向,只想得皇后娘娘庇护,莫被贵妃娘娘迫害便好。”
云伶略微挑眉:“贵妃也不是那等狠辣之人。”
良嫔微微一僵,暗道这皇后油盐不进,她百般试探皆如同打在一块棉花上,去而不返,无甚作用。
她不甘心,便干脆挑明道:“皇后娘娘,贵妃如今是对您恨之入骨,您虽有皇上宠爱,可身怀有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瞧了瞧云伶的脸色,笑意吟吟,什么都瞧出来,便一咬牙道:“嫔妾愿意祝您一臂之力!”
话说的如此明白,云伶也不好继续装作听不懂了。
但也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道:“本宫心中有数,良嫔莫担心。”
话说到这个地步,皇后仍然没有正面回应,良嫔心知今日无法得出结果,便起身告退:“请娘娘考虑一下,嫔妾告退。”
待她离开以后,云伶轻轻嗤笑一声。
想要利用她,良嫔还嫩了点。
翌日天气不错,云伶带着人开了库房,打算整理一下这段时间内,后妃送来的礼物。
两个小太监搬出来一个紫玉屏风,云伶看了看上面栩栩如生的凤凰。
“这是谁送来的?”
桃叶翻了一下册子,道:“娘娘,是贵妃送来的。”
云伶微微眯眼,伸出一根手指捻了捻屏风上的绣线,没有做声。
桃叶察觉不对,也没敢出声打扰。
云伶道:“屏风搬出去,其他的好好清点。”
桃叶应了,唤了几个人人将屏风抬到了院子里,又去叫圣女过来。
圣女闲得无聊,就在御花园里散步,得了信不过片刻就跑了回来。
一进殿就嚷嚷道:“怎么这么急的,找我有什么事?”
云伶唤人搬了贵妃椅出来,便放在屋里的软榻旁边,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门外的屏风。
“麻烦你去看看那屏风。”
圣女转头走了出去,到近前闻了闻,又捻了捻,回到殿里,一脸厌恶的道:“这上头的丝线有红花的味道,孕妇若闻得多了,便要小产的。”
桃叶顿时惊呼一声:“娘娘,贵妃送来的,她,她要害你!”
云伶摇摇头:“不是她,她再蠢也不会在自己送的礼物上动手脚。”
圣女听不懂,又待的无趣,道:“我出去找木头,你记得别靠近那个屏风。”
云伶莞尔,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这所谓的木头,是在叫方钰。
桃叶问道:“娘娘,屏风怎么办,奴婢将它扔了吗?”
“不,你送到良嫔那里。”
“这不是有毒吗?娘娘为何……”
云伶笑了笑:“你照做就是,送去以后,盯着点看看她的反应。”
桃叶应了,一柱香后又回来,整个人气愤不已道:“娘娘,她当时脸色都变了!”
云伶嘲讽一笑,就知道这般拙劣的手段,别人也使不出来。
“娘娘,就这么放任吗?”桃叶还是生气。
云伶摆弄着手指,缓缓道:“不用本宫做什么,她便要寝食难安好几日了。”
有时候,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明知对方已经知晓,却迟迟不出手,这种未知的恐惧足以让人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