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拓跋赫经常在半夜来看我,每次都是几个时辰就离开,我只做两件事,抄医书和等他。忘记了所有人,皇后、丽妃、鸢儿于我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我们写诗、弹琴,只谈风月,拓跋赫喜欢看我刺绣的样子,一针针,一线线,细细密密的绣出各种花草鱼虫。不觉荏苒的过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小屋外来了一位访客。
我记得月奴说过,这小屋周围都设了暗哨,平常人是无法进来的,拓跋赫甚至让人在小屋外设了竹林阵,普通人无论怎么走最后都到不了这里,拦住了外人也拦了我。其实,有时候还是很想知道皇后的近况,拓跋赫每次都淡淡的说她很好,其实能有多好呢,我又不是不知道皇后对阿赫的爱慕是多么的深。
然而久了,我渐渐把这些都抛诸脑海,沉浸在自己简单的小快乐里,易求无价宝,难道有情郎,我的日子单纯而快乐。
直到他出现!
那天月奴去取饭食很久未归,我有些担心了,披了件藕荷色的披风去寻她,平常这竹林我是不敢进的,密密层层的一眼望不到尽头,总觉得像怪兽的口,吞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但这次不同,我绣花的时候不小心刺到了手指头,看着晶亮的血珠滚落,我的心忽然突突的跳得厉害,我忆起上次被刺伤手指后,第二天差点被鸢儿推下水淹死,难道,这次——也是不祥之兆么?
我仿佛鬼迷了心窍一般,踏入那片竹林,风沙沙的从林间穿过,极目望去到处都是翠绿的竹子,美是美极了,却因为紧紧的挤着我,让我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走了大半个时辰,总觉得是在里面兜圈,心里开始急了,想要呼救又羞于开口,月奴知道的话,会嘲笑我好多天的。
我于是忍着恐惧继续往深处走,脚步却无意识的加快了,耳后的经脉狠狠跳动着,我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这死寂的林中无限的放大了。
有那么一刹那,我以为是根竹子挡在我的颈间,甚至轻微刺破我的肌肤,因为入手的竹子也是一样的寒冷,可是我错了,那是一把剑,一把货真价实,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剑。
拿剑的人没有动手是因为他心底还存了一丝仁慈,否则我早成了亡魂了。我僵直的回头,果然如我猜测的一样,那人的气场猛烈得像豹子,连头发也像,根根竖起。
“祥夜将军,”我平静的跟他打招呼,一如我很早就知道会同他在这里相遇一般,我看出他的神情在那一刹那有些惊异,不过是很短的一瞬,立刻他还是那个斗气冲天的钢铁将军。
月奴告诉我的,有次他在战场上连中了六箭,仍然杀死了三十多个敌人,最后他抓住那箭头一根根将它们拔下来,依旧面不改色,所以被人称为铁将军,是说他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吧。
“我本可以杀了你,”祥夜的眸子也像黑夜一般,他看人的眼神锐利,堪不利器。
我有不祥的预感,那么强烈,我觉得心正沉入茫茫的黑夜,我不喜欢他的名字,祥夜,黑夜只会让我害怕。
但是我勇敢的昂起头,努力掩饰自己的恐惧和绝望:“为什么?”
“红颜祸水!”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我身子一颤差点委顿倒地,果然如同我所猜想的吗?我曾经努力不去想,可是现实依旧摆在我的面前。
“太后的暗哨增加了,整个皇宫都在找一个女人,令皇上每天深夜神秘失踪的女人。你以为当男人的心已经被勾走后,做妻子的会察觉不到吗?”
“别说了!”我大吼道,我知道这都不重要,我会不会被找到也无足轻重,可是皇上会被怀疑,这冷宫,这竹林,地下皇城一线查过来,也许会使他多年的谋划皆成为幻影。
祥夜的长剑划过我的肌肤,冰冷刺骨,他的话也是:“你是皇上最大的弱点,你会束缚他的拳脚,影响他的判断,所以——”。
“我必须死?”我接替他讲道,“如果你觉得你们所谓的大业,必须建立在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之上,那你就动手吧。”
我将心一横,紧闭了双眼,我怕看到血,我也怕疼,他会给我个痛快吧。临死想起自己尚未在父母身前尽孝,心里悔痛难当,两行清泪簌簌的落下,滴落在祥夜的剑上,珠碎玉落般溅开,我唇角泛着鄙夷,为何所有的政治斗争最后牺牲的都是女人。
仿佛过了一万年那么久,我脖子上的宝剑轻颤了一下,立刻冰冷的逼迫感消失了。
“你不杀我了?不怕我这个祸水再伤害到皇上?”我语带讥诮。
“给你三天时间,好好珍惜,然后我会带你走,并告诉皇上你被大火烧死”,祥夜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你不怕我向皇上告状?”我不甘的大喊道。
“你不会的,因为你爱他。”祥夜将剑扛在肩上,我第一次见人这样使剑,他的话也像剑直直刺如我心里,是的我爱他,所以必须离开他,到他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生活。
你放心,阿赫,我会怀着希望等你,等你可以来接我的那天,等待我们可以正大光明在一起的那天,会来的,是么?是么?我相信你!
可是心为何像被掏空了似的,没有了阿赫的世界我要怎么活下去。
“跟着竹叶走”,祥夜去得远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的传来。
“什么?”我莫名其妙的问道,却再没人回答我。
我低头看去,那些竹叶貌似杂乱无章,可是仔细看看却似乎很有规律。
我顺着那竹叶最厚的去处走,不久,我看到了在小屋外惊骇张望的月奴。
“月奴”,我哭着扑过去,月奴的怀抱从没这么温暖过,她轻拍我的背,有些惊讶的问道:“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我含泪笑着,原来我越来越会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