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冲很会说话可也不假,怎奈丑渡魑根本不领他的情。
看见秦冲上下打量着他,丑渡魑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时说道:“那么,你是嫌我矮喽?”
他的身材确实瘦小,站在秦冲面前,比秦冲足足矮了一头。
可忽然,他的脖颈一下子伸长两尺。
“这回怎么样,比你可就高多了吧?”
丑渡魑有些骄傲,接着忙又说:“哦不对,长错地方了,只长脖颈,肩膀没见长怎么能行?应该这样才对。”
火急火燎的赶忙缩回脖颈,小腿却是蓦地拉高两尺,可掬的憨态,直接把秦冲逗乐了。
他虽能变高,却不能变得魁梧厚壮,就好像一位孱弱的女子,长高以后,站在秦冲跟前显得更加弱不禁风了。
“上来呀?”
“哦。”
“那不不赶紧的,愣着干什么?”
丑渡魑催促着。
秦冲有些于心不忍,可为了早一天赶到汽车山,这条欲壑他又非过不行。
秦冲极不情愿的伏在丑渡魑的后背。
走到沟涧中央,忽听“嘎嘣”一声,丑渡魑的腰带居然断了。
为了防止裤子掉下去,丑渡魑慌忙腾出一手揪住裤腰,另一只手,则是吃力的托住秦冲的臀部。
“小心你的脚,可别让它沾水喽。”
丑渡魑大声说道。
秦冲听若红说过欲壑之水到底有多毒,这一听到大声提醒,忙将两脚向上勾抬,一边急忙搂紧渡魑的脖子。
好在这里水浅,丑渡魑的身子晃了几晃,最后终于稳定了,不过,狼狈之态很快惹得石滩上那三个同伴起身笑唱:
男人的喉结,
女人的媚腰,
见到骡马也撒娇;
不要脸皮要肚皮,
前世风流最无敌。
男人的美髯,
女人的发梢,
来到阴曹不害臊;
只取欢悦不取钱,
一夜红遍奈何桥。
…………………………………………
三个渡魑边唱边跳,隔岸好一番冷嘲热讽,这让爱打抱不平的秦冲忽然想要骂娘。
丑渡魑闻听后憋得脸色青紫,加快了脚步,却是片语不发。
“他们这般欺负你,你干吗不还口?可别被他们的气势压垮了,要不然,我过去帮你收拾他们吧。”
上了岸,秦冲忿忿不平道。
其实,他并不知道这个渡魑前世是个人妖,只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丑渡魑苦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有道是地不跟天斗,鬼不跟仙斗,人不跟鬼斗。你一个误入歧途的凡夫俗子,如何扳得倒一帮恶鬼呢?快点赶路去吧。”
说完抽开腰际断掉的草绳,用心相接着。
秦冲却是忽然想到了惧山遇到游手好闲兄弟,然后胖揍游手的那些镜头,心说,什么是鬼,什么是怪,其实也没多少能耐。
秦冲扭过身形,正想张口开骂隔岸那三个讨厌的家伙,这时候,丑渡魑忽然蹲了下去,低头不再理秦冲,意思嫌他不听劝。
将草绳拆散,放在大腿重新编着。这草绳是节肠草编成的,本来很结实,因为他先前系得太紧,又兼背负之人过重,才被他用力鼓断的。
秦冲果也没有向对岸开骂,看着丑渡魑搓绳的样子,他忽然想到若红那些话:一般说来,这些戴罪鬼魅不会向你索要报酬,若你非要给,他们也不会拒绝的,但要记住,你一定要把身上最值钱的物件给那个渡你的鬼魅,不然,他会认为你小觑他,一不高兴就可能弄恶使坏的。
是啊,既然险些死去,既然还在死亡的路上,轮回的窗口已经打开,金钱、权力、谎言、暴戾,一切为享乐服务的自私的工具,无不在六道轮回中重新分配,有的被锈蚀,有的被翻新美化,但是,总有一种东西,在人神鬼三界永垂不朽,那,便是尊严。
秦冲心里这样想着,这时便把腰间的皮带解了下来,递给丑渡魑说道:“你用这个吧,守住你的自尊。那些恶鬼若再欺辱你,你就用这皮带抽他们。”说完,把皮带递了过去。
丑渡魑仰起脸,先是一愣,继而眼里渐渐闪烁水花,犹犹豫豫,自顾凝视着秦冲。
“不用担心我,我的裤腰上有钮扣,掉不下来的,拿着吧。”
秦冲暖心地说道,前半句也只是玩笑话,却将丑渡魑眼泪引惹下来了。
丑渡魑站了起来,接过皮带,也不说话,扭头便往回走。
当走到沟涧中央刚才挣断草绳的地方,他忽然停了下来,回头说道:“我记住你了,如果咱们有缘,以后再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秦冲希望丑渡魑早一天摆脱苦难的生活,也很愿意与他重聚,便抱拳高拱道:“好得很,若真如此,愿咱们相见在一个美好的世界。”
说罢,就此别过。
没有腰带,的确不太方便,秦冲一边走着,一边留意四周,很快,便在不远处的一片灌木丛中发现了一簇节肠草。
秦冲挑选韧性强的老茎薅掉一些,学着丑渡魑蹲地,放在大腿上编成草绳然后系在了腰间。
走过灌木丛,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平野,绽放着一种血色花朵,有花而无叶。
这花的柄葶傲拔不羁,丝瓣反卷酷似龙爪,红里透黑,且有蕴动蔓延态势。放眼望去,整片原野仿佛浸染于血泊之中,飘浮着血腥的气息,摄魄夺魂,令人悲伤。
彼岸花!
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佛经里有此关于彼岸花的记载。秦冲暗说,眼前看到的,一定就是佛经里所说的彼岸花了。
天空还是惨白的颜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星辰,不知是昼还是夜。彼岸花还在用力地怒放着,像一个受伤的庞大无畏的躯体血流不止。
秦冲的心潮随着彼岸花的血浪起起落落着,往前再走一阵,忽然看到一湾浅浅池塘。
池塘清澈见底,塘底鳞次栉比铺满大小不等的各色琅玕。这些琅玕像夜明珠似的能自身发光,金灿灿、银晃晃或润玉玲珑,将整个水气升腾的池塘映射得格外色彩斑斓。
水里边,一个老头正在潜泳,这老家伙肚皮贴在琅玕上,慢慢地游动,看上去十分悠闲自在。听到岸上动静,老头浮出水面,继而爬上岸,穿上衣服。
看见老头佝偻的后背,秦冲心想,这一定就是若红所说的驼背老者了。
想着,秦冲走近几步,抱拳作揖,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寿星,晚辈在这有礼了。”
老者却是有些不适应,微笑说道:“我真有那么老吗?其实,我今年才三百多岁,彭祖像我这个年龄的时候,还是个有为青年,你应该把我也看成大龄有为青年才对。”
老者自我找寻着生命久长。
望着他满脸知足的样子,秦冲觉得他的心态真好,无意伤害他,这时也就顺着话茬随便来了一句:“好一个大龄有为青年,还不如,我就叫你一声老大哥吧。”
“老大哥?这个称呼好。”
驼背老者满意点头。
可很快,他便闻出秦冲身上有一股人味,出于好奇,便问秦冲是人是鬼。
秦冲答说是人,老者便道:“我猜也是。这位小哥,我见你印堂铮亮面泛红光,不像是阳寿已尽,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秦冲就把去汽车山寻找燕子杰死亡线索然后飞机失事的事情说了一遍,接着又提起吹灯庙遇到陆若红的事情。
驼背老者对燕子杰没有什么兴趣,倒是听说秦冲认识陆若红,眼里登时放出绿光,说道:“既然若红有意引导你走过七情峰,这个就好办了,你吧,也不需要去求阎君放了你,我直接代表阎君把你送回人间得了。”
老者自信地拍着心窝,站在他正对面的秦冲可就一怔,“你?”
接着打趣道:“吹吧你,你不过一个混迹樵畋的布衣花匠而已,怎能代表阎君呢?”
看见秦冲拿怀疑的眼神望着他,外加三分轻看的语气,老者可就有些不高兴了,这时较劲道:“你不信?那,我还非要证明给你看看不可。”
可是,再一端详秦冲,忽然他又说道:“算啦算啦,不跟你争了,我想问你,你在那边官拜几品?”
刚才听老者说话像是吹牛,这又见他喜欢攀高枝,秦冲觉得眼前这个老头太俗了,又觉得有点搞笑,这时不好意思地说道:“谈啥官不官的还谈官,我大学毕业证还没拿到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