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井然像往常一样结算完,准备下班。在出了银行右拐去地铁站的路上,看到了蹲在路边的同事蒋韵韵。
井然停住思考了一会儿,因为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虽然在一起上班,但是她跟蒋韵韵只说过一次话,还是第一天她来上班做做自我介绍的时候。
蒋韵韵是比她晚一年来的,她一来就引起了办公室的议论。井然虽然不关心这些,但是毕竟耳朵没有自动封闭的功能,时间久了,总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蒋韵韵的母亲是某支行行长,高中的时候早恋,被父母反对,然后就辍学了,后来被送去美国读书。在美国读书期间也广泛交友(传闻用的词是滥交),然后又被父母给从美国拽回来了。回来后,患了抑郁症,在家里呆了一年。然后被安排进这所离家很近的支行工作。
井然还是上前去了,她看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应该是在哭吧。她就是看不了别人哭,别人一哭,她就想上去安慰。虽然她自己并不擅长安慰别人。
井然弯腰轻轻拍了一下蒋韵韵的肩膀:“我知道一个很好哭的地儿,走,我带你去。”
蒋韵韵茫然地抬头,看到井然,有点惊讶,又有点错愕。
“放心,我不会拐卖你的。”井然拽起蒋韵韵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起来,然后在路边打了车,把她塞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两人已经坐在了KTV包厢。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空气中弥漫着不知所措的尴尬。
井然起身点了十几首艾薇儿的歌,声音开到最大。
又坐回了蒋韵韵身边:“好了,现在可以尽情哭了。”
“哦,我出去抽根烟,需要什么的话,给我打电话。”
井然从包里取出烟和打火机,准备出去。
蒋韵韵拽住她:“一起吧~”
井然愣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直接把烟盒递给蒋韵韵,自己在旁边坐下,摆弄着茶几上的骰子。
“你说个数字。”
“什么?”
“让你说个数字。”
“为什么?”
“让你说你就说呗,哪儿那么多为什么?”
“0”
井然翻白眼:“你见过骰子上有0吗?”
“是你让我说一个数字的,又没说干嘛,我怎么知道是说骰子上的数字?”
“你没看到我手里拿的骰子吗?”井然有点怀疑这个姑娘智商了。
看到蒋韵韵张口又要说些什么了,马上阻止:“好了,我的错,我没说清楚,说一个骰子上的数字。”
嗯嗯……
“4”
“OK!”
井然拿着骰子装模作样地在胸前摇了一阵子。
然后给了蒋韵韵一个眼神:“看着哦~”
蒋韵韵睁大眼睛盯着骰盅,比看刘谦变魔术还认真。
井然:“三,二,一”
骰盅打开,里面是三个2!
“切,行不行啊你,故弄玄虚!”
井然:“故意的啦~看着!”
她又摇了几下,这次就随便将骰盅在空中晃了几下,最后在茶几上停住,没有停留,立刻打开。
“哇!”蒋韵韵惊叹。
果然是三个四。
“你怎么做到的?这个骰子是不是有问题?”蒋韵韵伸手将井然手里的骰盅夺过来,把里面的骰子拿出来翻来覆去看着,发现没什么不一样,又把骰盅倒过来琢磨了一会儿。
“没有机关吗?”
“我们才刚来这里,我哪儿来的时间搞机关?”
“不可能,难道你有特异功能吗?”
井然笑:“对啊,不然你以为呢?”
“不可能,肯定是你做手脚了。”蒋韵韵把井然拉起来,对她上下齐手,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井然痒得不行,嘴上说着,“别闹了,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却也没有真生气。
2.
“算了~“
蒋韵韵忽然蔫了下来,瘫坐在沙发上,拿起来旁边的烟点燃,又平躺下,眼睛盯着天花板,烟圈在她面前一点一点聚集升腾。
井然见状拿了瓶酒坐到她旁边:“说说呗~为什么哭?”
“就是突然想哭了,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蒋韵韵看着天花板,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烟头的火星子骤然熄灭,变成烟灰掉了下来。
井然把桌上的烟灰缸移到了她手边,然后起身。
“忘了我还有事,先走了。“井然拿起包:“你一个人小心一点,酒醒了就回家。”
“嗯嗯,今天谢谢你了。”蒋韵韵转过头看着井然说。
“没事,记着就好,以后还我。”井然转身开门离去。
回去的路上井然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地遇到蒋韵韵,蒋韵韵莫名其妙地哭,她又莫名其妙想要上去安慰,然后莫名其妙自己多管闲事了。
3.
第二天上班,蒋韵韵没有来。
井然一上午都在想要不要给蒋韵韵打个电话问一下,但又觉得关自己什么事,她们两个关系很好吗?
应该没什么事情吧,不然还不早就传到自己耳朵里了。井然安慰自己,让自己停止猜想。
手机在震,不过正好有一个人来办业务,她就没管。
办完是半个小时之后了,井然拿起手机一看是一个生号,想着就是推销电话,也就没管。
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们在八卦:知道蒋韵韵为什么今天没来吗?
另一个女同事:这有什么奇怪的,她不是经常这样?
女同事:这次不一样,昨天晚上她在KTV自杀了。
井然头“嗡”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
“你怎么知道?”
“早上听到行长打电话了。”
“人没事吧,在哪家医院?”
“这我怎么知道?”
井然站着,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交织在一起:昨天她不应该留她一个的。
“你手机响了,井然。”
旁边的同事提醒。
井然伸手去拿桌上的手机,没拿稳,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
井然认出这个号码是上午给她打过电话的那个号码,已经感觉到什么了。
她捡起手机:“喂?”
“嗯,我是。”
”嗯,我认识。“
“嗯,昨晚我是跟她在一起。
“嗯,她,她还好吗?”
”太好了,吓死我了,那就好。“井然扶着额头:“嗯,没问题,我现在就去。”
到了医院,两个穿着警服民警问:“你就是井然?”
井然:“嗯,我是井然。”
“你跟蒋韵韵什么关系?”
“同事。”
“昨天晚上你跟她在一起?”
“嗯,是的。”
”你为什么提前先走了?“
“我觉得很晚了该回家了。”
“那你就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井然觉得奇怪,这口气怎么好像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我没想那么多。”
“你知道她身上带了一瓶药吗?”
“什么药?我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来着?”这个脸方方的民警问旁边瘦瘦黑黑的民警。
“什么药不重要,我们是在调查她服药的原因,判断她是否是自杀。”
井然:“我该说的都说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需要你们自己去调查了。不过,现在可以进去看她吗?”
“嗯,你在这里签个字。”
签完字之后,两个民警走了。
井然从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望进去,看到病床边坐着一个女人,看起来像是蒋韵韵的妈妈。
井然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她赶紧背过身,用手抹眼睛。
“请进。”
井然有些忐忑地缓缓推开门:“阿姨好,我叫井然,是蒋韵韵的同事。”
“哦,是吗?怎么单位的同事都知道她出事了吗?”
“没有,是警察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的,因为我昨天下班路上看到她蹲在路上哭,就带她去ktv了,跟她聊了一会儿。”井然赶紧解释,她怕她以为蒋韵韵的事情已经在单位传开,她会觉得丢脸,虽然确实已经传开了。
“你们聊了什么?”
”我问她为什么哭,但她不愿意讲。我也没再问,看她好像不怎么想跟我说话,我就回去了。“
井然在想自己该怎么说,才能显得这件事情不是自己的责任。
“嗯,她就这个样子,什么都不说,也没什么朋友。“
像听到这种朋友的母亲在自己面前抱怨自己女儿的话,井然从来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所以干脆就没有任何反应。
蒋韵韵的妈妈转头去看床上的女儿,用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谢谢你昨天晚上陪她。”
“嗯嗯,没事,我应该做的。”
蒋韵韵手缓缓抬起来,想要拨开妈妈的手,却被手背上的吊针管牵扯住了。
她看了一眼,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下子拔掉了针管。
妈妈想要阻拦,没来得及。
“我怎么在医院?”她稍微坐起来一点,与妈妈一般高,视线平齐。
“井然你怎么来了,不上班的吗?”
井然心想,不是明知故问,不是因为你,我会在这里。
“别这么说话,人家是来看你的。你一直这样,难怪没朋友。”
井然:“看你说话挺有力气的,应该是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上班了。”然后跟蒋韵韵的妈妈道别。
蒋韵韵掀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下来,拽住井然:“等我一下,一起走。”
然后拿了衣服去洗手间。
“把鞋穿上,别光着脚,地上凉。”妈妈赶紧拿起地上的拖鞋追了上去。蒋韵韵“pia”一声关上门,妈妈鼻尖贴着门,差一点鼻子就要撞歪了。
“那我把拖鞋放门外了。”
然后转过身对井然说:“这孩子,就是这样,毛毛躁躁的。麻烦你以后多担待了。”
这些当领导的说话都这么客套吗?井然心想。
“嗯嗯,那当然,我们是同事嘛,肯定会互相照应的,您放心。”后面这个“您放心”实在是井然这些年在职场被驯化的结果。
蒋韵韵的妈妈上来拉住井然的手,连忙道谢,说那就拜托了。
怎么搞得有点像托孤?蒋韵韵这个家伙到底多难搞,把自己的妈妈搞成这样。
想着的时候,蒋韵韵从卫生间出来了。
挽着井然的胳膊:“好了,我们走吧。”
转身就要走,井然尴尬地扭着脖子跟蒋韵韵的妈妈道别:“阿姨,那我们走了,下次再见。”
4.
出了医院,在门口遇到了秦霜叶。
秦霜叶见到井然掉头就走,被井然拽住了。
“真巧啊,在这里都能遇到。”秦霜叶先开口。
“我陪同事来的,你呢?生病了吗?”井然知道自己可能问不出什么,但还是问了。
“我来看领导,领导生病了,现在准备回去了。一起吧,我送你们。”
“是吗?那这是什么?”蒋韵韵用手指从秦霜叶的包里夹出一张纸。
秦霜叶伸手去抢,没有抢到。
蒋韵韵将那张纸举过头顶,抬起眼看着,边看边读:患者姓名,秦霜叶,出生日期,1994年10月26日,血HCG超出正常范围,诊断结果。。。
蒋韵韵停下了。
“怎么了,她得了什么病?”井然有点着急,伸手去够那张纸。
“怀孕,我怀孕了。”秦霜叶说。
蒋韵韵蹑手蹑脚地将那张纸重新塞回秦霜叶的包里。然后乖乖站回井然旁边。
“我先回去上班,晚上来我家,叫上黄久久。”井然过去抱了抱秦霜叶,轻轻在她耳边说着,没事,还有我们呢。
“嗯,我当然没事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秦霜叶嘴硬。
“嗯,知道你厉害,我下午还要上班,你先回家歇着吧。”
“我们不去上班了吧,下午陪着姐姐吧。”蒋韵韵在旁边说。
秦霜叶:“你谁啊,叫谁姐姐呢?你多大了?”
井然:“九六的。”
秦霜叶:“好吧,现在九六的都出来上班了吗?”
“你去找黄久久,她最近又没上班,在家里呆着,你让她陪陪你,我这马上到了下午上班时间了,真的要走了。”井然说。
蒋韵韵小声说:“我们真的不能不去上班了吗?”
井然:“你可以不去,但我不能不去。”
井然知道,蒋韵韵根本不在乎份工作,但是她不一样,她不能在工作上出任何差错。
蒋韵韵过去拉住秦霜叶的袖子:“姐姐,那我可以跟你走吗?”
秦霜叶:“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你不怕我把你拐卖了吗?”
蒋韵韵:“姐姐这么好看,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