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买到了车票,三人心情放松了许多,之所以要买后天的车票,美其名曰是要在羊城多考察考察,说白了,其实就是想在这玩两天。
三人对羊城的风景名胜都没什么兴趣,买完车票后便直奔当时十分著名的高第街。
这里不仅是全国开放的第一个工业品市场,也是当时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全国各地的倒爷几乎将这里视为了淘货的圣地,甚至连国际倒爷也加入了进来。
从公交车上下来,没走多久就看到了一座石砌楼牌,穿过这座楼牌就进入了高第街。
一进高第街,三人就变得目不暇接了,街道两旁商店是鳞次栉比一个挨着一个,什么电子表、计算机、洗发香波、耳环项链、进口外烟、化妆品以及各种款式新颖、色彩艳丽的时装是应有尽有,而且是价格低廉,批发零售都可以。
街面上从全国各地来淘货或观光的人是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这些在现代看来简直是不值一提,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商品批发大市场,可在当时连超市都是稀罕物的年代,这可是了不得的繁华,是朱大宝口中的资本主义花花世界。
三人逛了一会儿,朱大宝对一家店铺的牛仔裤产生了兴趣,这家的牛仔裤的款式和别家不同,不仅颜色比一般的牛仔裤略浅,而且膝盖部位还有摩损的痕迹,看上去既老旧又粗犷。据老板介绍,这是港城当下最流行的款式,叫做磨砂牛仔裤。
肖凡和冯中秋严重怀疑这是别人穿过的旧货,他俩完全不能理解,哪个傻叉会将崭新的裤子弄成这付又破又旧的样子。肖凡就有一条穿了几年的旧牛仔裤,磨损的程度就跟这些牛仔裤差不多。要是肖凡现在知道二十年后新买的的牛仔裤膝盖上都能磨出个大洞来,恐怕会惊掉下巴。
这家买磨砂牛仔裤的小店位置较偏僻,而且店面狭小不引人注目,因此前来淘货的人很少,生意较为清淡。
朱大宝拿起一条磨砂牛仔裤反来复去的看了一会儿,问到:“老板,这牛仔裤多少钱一条?”
老板见来了生意,忙打起精神道:“哎呀!这位先生你好有眼光啦,这种磨砂的牛仔裤是最新潮的,是从港城那边直接运过来的啦,港城人现在都穿这种裤子了……”
“打住!”朱大宝不耐烦的打断了老板的絮絮叨叨,“你就直接说这裤子多少钱一条吧。”
老板打量了朱大宝三人一眼,伸出二根手指头道:“一点都不贵啦,才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朱大宝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别人家的牛仔裤才要十六块钱,你居然敢要二十块钱,刀子也太亮了吧,真当我们是凯子啊?”
老板一听便叫屈道:“哎呀先生,你要搞清楚啦,我家的货和别人的不一样,我这是磨砂的,比别人的多好几道工序呢,是最潮最新款的,港城那边就流行这个调调,大陆这边马上也会流行起来,现在买一点也不亏,说不定后面还要涨价呢。”
朱大宝眼珠转了转:“这我不管,以后的事谁说的清。反正都是牛仔裤,别人家开价十六块一条,还还价十二三块钱就能买到,我也不让你吃亏,你也别想宰我,就按最高价十三块钱一条,怎么样,没意见吧?”
老板立刻摆出一付苦瓜脸:“当然有意见了。这位先生,你也太狠了点吧,十三块钱比成本都差了一大截,真要是按这价买给你,我全家都得喝西北风了,十八块钱。”
朱大宝是笑而不答,做势便要走。
刚转过身,就听到老板在后面叫道:“十六块,不能再少了。”
朱大宝停下脚步,转而笑眯眯的看着老板道:“行,就按十六块钱一条。那么老板,这批发价又是多少钱一条?”
“呃?”老板一愣,随即讷讷的到,“我说的就是批发价啊。”
朱大宝不屑的一挥手:“少来,刚才我们讨论的就是一条牛仔裤的价钱,我什么时候说过批发了?”
老板被朱大宝噎得说不出话来,愣了半晌后才一脸委屈道:“大哥,我刚才真的没说谎,说的就是批发价啊。唉!谁叫我糊涂,着了你的道呢,只好自认倒霉了,就按成本价十五块钱一条给你吧。对了大哥,你要批发多少件?”
朱大宝没接老板的话茬,而是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包“大重九”香烟,还没从中抽出一支,店老板就眼疾手快的摸出了一包“万宝路”,从中抽出一根递到朱大宝眼前,谗笑道:“大哥,抽我的吧。”
朱大宝微微一笑,将自己的香烟重新放回到上衣口袋,接过店老板的外烟叼在了嘴上。“铛”的一声轻响,店老板手中的打火机上窜出了一团火苗,殷勤的为朱大宝点上。
朱大宝深吸了一口,又惬意的吐了个烟圈,这才转头对店老板笑道:“老板,贵姓啊?”
“免贵,姓许。”
“哦!”朱大宝点点头,继续道:“许老板啊,我看你这里的生意不怎么样啊,不会是你的货有什么问题吧?”
许老板一听就急眼了。忙辩解到:“没有、绝对没有问题。我这儿的货都是货真价实,比其它店里的都好。”
“既然如此,那为何你的生意反而不如别人呢?”朱大宝继续追问。
“这……”许老板一时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是不是想说,你的地势不好,酒香也怕巷子深;还是顾客没眼光不识货?”朱大宝是步步紧逼。
许老板被朱大宝逼的不住后退,机械的点了点头。
“错!”朱大宝斩钉截铁的一挥手,继续道,“这些并不是你生意不好的真正理由。”
“那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呢?”许老板弱弱的问。
朱大宝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悠闲的抽起了烟,在许老板等的快要心急如焚的时候,才不答反问到:“许老板,方便告诉我,你一天的牛仔裤销量是多少?”
“这个……”许老板吞吞吐吐的有些迟疑。
“不方便说就算了。”朱大宝扔掉手中的烟蒂转身就走。
“等等!”许老板上前一步扯住朱大宝的衣袖,讪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怕你笑话,小店生意一直都不怎么好,这牛仔裤一天也就只能卖个二三十件。”
说罢,又赶紧递了一支烟。
朱大宝呵呵一笑接过烟,这才解惑道:“许老板,你有没有注意过,来这里淘货的绝大部分都是从北边来的外地人,所以你得用普通话,否则别人根本就听不懂你在吆喝什么。”
“可我就是用普通话来吆喝的啊。”许老板操做蹩脚的广普十分的不服气。
“扑哧!”一旁的肖凡和冯中秋全笑了出来,朱大宝也给气乐了,不满的瞪了许老板一眼,训斥道:“行了,你就别糟蹋普通话了,就你这叽里哇啦的也敢叫普通话?我看跟鸟语也没多大区别。”
许老板挠了挠脑袋,困惑道:“那怎么办啊?我的普通话就这个水平了,一下子也没法提高啊。”
朱大宝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对许老板道:“要不这样,许老板,我来帮你吆喝,保证你的销量马上就能上去,如何?”
许老板一怔,狐疑的看了看朱大宝,有些讷讷的道:“这样多不好意思啊。”
朱大宝摆了摆手:“许老板。刚才你说牛仔裤一天的销量不过二三十件,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来帮你吆喝卖牛仔裤,超过三十件后每件我提成一元,而且每件价格不低于十八元,怎么样,愿不愿意?”
许老板两眼发直,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朱大宝,自己在这条街上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第一次遇到这么奇葩的事,居然有顾客反客为主,要帮商家做生意。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虽然三十件后每条裤子要付出一元钱的提成,但如果销量真的能上去,自己应该赚的更多吧?
犹豫了半天,许老板终于点头同意了。
朱大宝让老板找来一张红纸,用毛笔在纸中央龙飞凤舞的写了两排大字:不一样的牛仔,不拘一格的魅力。
然后又用小一号的字在旁边写上:港城最潮最款,荡漾着西部风味的磨砂牛仔裤。
写好后,便让老板贴在小店门口的最显眼处。
许老板一边贴着新出炉的广告,一边用崇敬的口吻道:“老板,你太有才了,一看就是个文化人,这词写的太好了,都赶上专业的广告公司了。”
朱大宝矜持一笑,转头对肖凡和冯中秋道:“你们俩谁愿意吆喝吆喝,把客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过来。”
肖凡和冯中秋虽也见识过不少小商小贩的吆喝,可真要轮到自己来做,觉得很难张开这口,同时也不知道该吆喝些什么。
朱大宝见二人均是一付便秘的神情,呵呵一笑便不再为难二人,转头看了看两边的街道,然后中气十足的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吆喝起来:“南来的北往的,游山的玩水的,闲来没事溜达的,走过的路过的,还有街上亲嘴的,都来小店瞧一瞧,咱家的产品质量好,不上电视不上报,全靠自己来介绍,省下的费用当回报……”
不得不说,朱大宝的嗓音条件非常好,不仅声音宏亮略带磁性,而且抑扬顿挫的语调又极富煽动性,一下子将周围正在淘货和闲逛的游客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几乎所有人都扭头望向这边,还有不少人往这边赶来。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朱大宝的劲头更足了,提起一条牛仔裤继续大声吆喝道:“洪湖水浪打浪,买件回家不上当;不骗人民不骗党,产品合格才出厂;山外青山楼外楼,不是哥们吹大牛,咱家的货物是一流……”
许老板的摊前不消片刻就围满了人,大伙全都像看耍猴一样看着朱大宝,终于有人插嘴问到:“哎!老板,你这牛仔裤怎么买啊?”
许老板这时已激动的两眼放光,忙不迭的应到:“二十块钱一条,不贵啦。”
“切!二十块钱还不贵,人家的可只买十六块钱啊。”人群中有人在嚷嚷。
于是许老板又开始给人介绍起什么叫做磨砂牛仔裤了。
然而,任凭许老板说的是口干舌燥,围观的众人就是不卖帐,这种地方又不是什么正规的国营商店,不砍砍价那是傻缺。
许老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用救助的眼神看向朱大宝。
已经歇了一会儿的朱大宝只得再次赤膊上阵,匆匆喝了口水,走到摊前继续吆喝到:“港城最潮最款,荡漾着西部风味的磨砂牛仔裤,原价二十,现价十八。十八块钱是底价。临来厂家有交待,低于十八不能卖,不讲价不还价,讲价还价欺骗大,今天厂家搞直销,不赚大家一分钱,只为厂家做广告……”
在朱大宝舌灿莲花的鼓惑下,终于开始有人掏钱买这种磨砂牛仔裤了。有人带了头,人群中的从众效应便发挥了作用,一时间许老板的摊前人流涌动,纷纷购买这种新款的牛仔裤,把个许老板嘴都要乐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