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血红的少女跪在地上啜泣着,她的师父站在台阶上,痛苦地闭上眼睛,师父身后的火把火光摇曳,师父面庞上沧桑的沟壑在明暗之间闪烁。
“莲儿,如果当初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我断然是不能收你的。”
“师父,徒儿不肖,但是徒儿只有这一层愿望,如若达成,身死无憾!”少女泪流满面,“求师父允许我带上这天劫莲火。”
一柄金色的剑在少女面前的地上,墙壁上火把的火光映在剑鞘上蛇纹鳞片的花纹缝隙间,流金细碎,华光溢彩,一看便是一把绝世神兵。
“我知道不能阻拦,你若想便去吧,为师最后告诫你一句,仇恨是孽障,毁灭人性,你若执迷,步步都是错,这神兵也不过是铁具而已。凡事有因果,万千红尘纷扰,不可深陷其中,否则追悔莫及。”师父转过身去,声音有些嘶哑,“你我师徒一场,这情分铭记在心,此后不必再见。”
少女一震,重重地磕了一头。
朱阿芳行至马首山下山涧处,吊桥上有五六人围着一位青年。
朱阿芳眯起眼睛。
这伙人好似一帮贼子,正在抢劫这个青年。这位青年衣着粗布衣,背着一个粗布背囊,被贼子步步紧逼,后背已经靠上桥索。一个贼人抓住他的肩膀,另一个伸手去抢他的背囊,那个本就满是补丁的背囊突然破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散落一地,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尽是些衣物、书籍等,其中还有一个长形物件,被破布包裹,缝隙间露出白光。贼人见东西掉了纷纷去抢,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突然一声娇喝划过天际,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短褐一身茜色的少女凌空而起,当前一个贼子的脸就正中一脚,直接踢倒在地。少女喝道:“哪里来的贼子,光天化日之下抢劫良民!”
少女身材矮小,比一般女孩还矮些,头顶只到寻常男人的胸口,加之声音像小女孩一般,圆脸大眼睛,看起来竟然非常可爱,贼子都楞了一下,便都大笑起来。
“哪里来的小娘也学那游侠除暴安良!”
“哥哥我在这老林子里,多日不见荤腥,今日也便要开开荤了。小娘送上门来可不要怪哥哥我呀。”
一个贼子说着走过来要抓朱阿芳,朱阿芳直接飞起一脚,踢得贼子手臂外折,贼子大叫一声倒地,抱着骨折的手臂哀嚎起来。
贼子被这少女的力道吓住了,青年也趴在地上惊讶不已。
为首的贼子抽出马刀,骂道:“小娘们不要太嚣张!兄弟们来教教她什么是金元帮!”
少女直接从背后抽出两把银色细长软剑,与剩余的贼子扭打到一起,少女个头矮小,但是身体柔韧,弹跳绝佳,两只手臂挥舞软剑,旋转跳跃,嗖嗖嗖如同柳条一般。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贼子们脸和脖颈满是割伤,血流如注,纷纷倒地。其中一个贼子见势不好,早一道烟开溜了,朱阿芳刚摆平最后一个,抬头却见那贼子已经跑到桥头,骑上带来的马飞奔而去了。
朱阿芳走到青年身边,伸手要扶他起来。青年急忙拍拍衣服,自己麻利地站起来。朱阿芳抬头一看,青年眼神清冽有光,眼角含笑,气质温润,感觉十分和蔼可亲。朱阿芳不禁心中一动,但她随即在心里说,自己因为喜欢好看的人吃过多少亏,不能太过信任这个人。
青年起身道:“早听闻这马首山是土匪当道,没想到刚入山就被劫,那个逃跑的贼人想必是回去通报老大去了。”说着拱手作揖道:“多谢相助!在下来日必定会报。在下苏穆清,敢问娘子芳名?”
“朱阿芳。”朱阿芳答道。
“不知要往哪里去?”
“过了这马首山,前方就是官道,正是要去那里。”
“真巧,说来顺路,”苏穆清道,“这一路不甚太平,你我何不结伴同行,彼此也有个照应。”
朱阿芳心里想,你我一路能有什么照应,看来是怕再遇上坏人解决不了,想带一个打手吧。但是她看了看这位青年,心里又转了个弯,反正顺路,一起同行也没有什么,一路上自己也挺孤单,而且这人看起来挺羸弱,如果这个人想对自己不轨,自己也能收拾他。
二人穿过山涧,顺着土路前行。二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多半是苏穆清在说话,朱阿芳只是嗯啊应着。朱阿芳才知道原来苏穆清来自鹤观山洞渊观。苏穆清向她出示了符节,此行是受师父之命,北上往终南山游学。朱阿芳惊问他为何没有道冠?衣着也不似修道之人。苏穆清笑叹道,因为他并非一般的入门弟子,是被师父收养的,师父说他道行尚浅,不及入门弟子,所以他连平巾也没有。
朱阿芳吃惊道:“是那个在比武盛会上包揽名榜的洞渊派吗?洞渊派皆出名士,你门派有一名士明溪道子,极其有名,其门下有精英无数,最出名的便是‘三冠’山人,还有一小弟子,年纪虽轻,但是天赋奇才,剑法独步,鸿翩鹤影,斩杀五岳坛坛主,世人称青鹤。同门都这么厉害,为什么你这么弱啊。”
“说来惭愧,我其实是迷路了,刚走到这里,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堵住了,还多亏遇到你,路上能有个照应的人。”
苏穆清问她何去,朱阿芳只说她是北上探亲。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朱阿芳觉得双脚已经有些酸痛,自己修习武学多年,体力比一般人要好,但是走了这么远,还是有些吃力,可是苏穆清依旧精神抖擞,这让朱阿芳有点惊讶。此时天色已晚,二人终于看到了人家,苏穆清看出来朱阿芳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便提议先休息,明日再赶路,正中朱阿芳下怀,但是朱阿芳嘴上还很硬:“我知道你累了,反正我也不着急,一起找个地方下榻要紧。”
二人走近了人家,朱阿芳看出来这里不是个村子,而是在入官道必经之路上的草市,四周都是简易的商铺和马圈,规模也不小。
二人进入草市,在街道中间边走边观望,整个草市呈现出异常的安静,商铺都开着门,幌幡招展,店铺半开的门窗在山风中咿呀作响,路上风卷尘叶,扬沙簌簌。草市入口是一家驿站,也开着门,但是马厩里却没有马,只有食槽里还有剩下的半截草料。
二人不知不觉放慢脚步。
苏穆清问道:“奇怪了,怎么一个人也不见。”
朱阿芳看着周围的商铺民房:“也不像被废弃的样子……”
苏穆清走进驿站的院子,院门半开着,一推就进去了,一些货物东倒西歪地堆在院子里,有的开了包装,有的还被捆扎着。朱阿芳随他进了后院的伙房,苏穆清掀开灶台上的锅盖,里面还有煮好的菜汤,但是已经冷了,台上还有些蒸好的饼,没有用苫布盖住,也已经冷硬,灶台里已经没有火,看起来是燃料耗尽,自然熄灭的。
朱阿芳非常困惑:“这里是被打劫了吗?为什么没有人?”
苏穆清摸着下颌道:“不像被打劫的样子,东西没有被翻动过,这里的东西都是忙到一半,就停住了,”他环顾四周,慢慢说道,“这里好像人在突然之间消失了。”
朱阿芳愣在原地。
此时,苏穆清的目光被墙上的一节东西吸引住,他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小贴画,画着一个奇怪的女像,旁边有一行小字:“功德无量妙法天女婆娑耶提”,还有些字迹,但是已经残破,无法辨认。
苏穆清四处观察时,突然发现一个黑影从驿站场院门口快速闪去。
苏穆清一步冲出,追了上去,朱阿芳也发现了,亦快步跟上。两人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门口,但是场院外的街道上空空如也,没有一点痕迹。
两人站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这空无一人的草市,呈现出诡异的寂静。
苏穆清一拍手说:“我知道了,我师父常说,这世间有一种交道鬼,专门迷惑旅人走它的路,我们一定是在不知不觉中了它的邪门才来到这里的。”
朱阿芳白了他一眼:“我以为你要说什么有用的话,原来是这个。我是不信鬼神的,这里如此古怪,一定发生过什么。”
两人沿街道前行,朱阿芳虽然那样说了,但是心里颇为忐忑,脚腕也不知不觉颤抖起来。倒是说出有鬼的苏穆清看起来却神情轻松,并不为此烦恼。走了一会,朱阿芳觉得有点冒汗,问道:“你说,这个交道鬼,把我们引到这里来要做什么?”
苏穆清歪头想了一下:“我师父讲过一个真实的事情,师父年轻时在终南山清修,长安有个中书舍人家的郎君带爱妾出来游玩,他们在入山之后,行了半日在圭峰山麓处休憩,那爱妾想要看看瀑布,那郎君便带她前去,但是只是转了个弯,跟随他们的仆人就发现二人消失了。仆人们找了一圈也不见,大为惊慌,找了一天,直至入夜才下山去告诉家里人,家里便派了更多的家丁入山找寻,此事还惊动了官府,过了大约一个月,才有人在水池边发现二人的遗骸,但是二人死处距离消失的地方有很远,这两人看似是活活饿死的,发现时那爱妾的脸皮已经被那饿死的郎君吃掉了。”朱阿芳猛然一哆嗦,苏穆清语气平常地继续说下去,“师父说,这种鬼专在转弯或者交叉路口设门,它想捉的人入了迷门,就会从此地消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那郎君和爱妾就是中了这鬼的招数,在山中迷路,最后饿死。”
“我们也会饿死?它为什么要饿死我们?不过我是不怕的,遇到这种鬼我还要揪住它问问为何要害人!”
“许多鬼是生前有怨气的人的魂化成的,因为憎恨这人世,所以什么都有可能。”苏穆清说,突然他目光越过朱阿芳的头顶,看着她身后,瞪大了眼睛,朱阿芳汗毛顿时竖起,猛然转身,发现一个人影闪过,躲进树丛。
“站住!”
“啊!”朱阿芳惊得大叫起来。
苏穆清迅速追过去,朱阿芳发现自己失态,强作镇定跟了上去,但是声音还在抖:“那是什么啊,不是鬼吧!”
两个人拨开草丛,却发现一个衣衫腌臜的老头子蹲在地上瑟瑟发抖:“不要杀我,求你了,不要杀我。”
苏穆清和朱阿芳对视一眼,苏穆清语气温和地说:“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的,你且起来冷静冷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从指缝间打量二人,确定了无事,才把手放下来说:“这里是马首山集,我是这里开客栈的,这里早几日遭了劫,被一伙强盗洗劫了!”
苏穆清和朱阿芳都大吃一惊,朱阿芳道:“难道是那伙叫金元帮的贼子干的?”
老人声音颤抖:“我并不知道是什么金元帮,总之是住在这后面马首山上的盗贼,他们突然来了一伙人,在这里烧杀抢掠,所有人都被他们杀死了,我和我家内人,因在客栈下有一暗门,躲在里面,才逃过一劫,但是我们的独女,却也被他们掠去了,如今生死未卜……”说着,便哭泣起来。
朱阿芳听罢义愤填膺:“我今早才收拾了一些那个金元帮的贼人!那跑了的贼人正是去马首山方向,本以为只是沿路打劫的小劫匪,不曾想是这等穷凶极恶之徒!你说,他们往哪里去了,我这就去收拾了他们,救回你的女儿!”
苏穆清却语言温和地问:“老人家,听闻你是开客栈的,能否允许我们暂且休憩,我们听听细节,一起商议去救你女儿?”
朱阿芳非常气愤:“这救人的事情能等吗?”
“无妨无妨,毕竟我也不知道那帮人从哪里来,老巢在哪,只知道在马首山上,事情已经过去几天,我和你们细说一下,也许你们能找到他们的老巢。”老人叹道。
老人的客栈在附近,他将二人请进去,此时天已尽黑,便在饭堂点起一盏灯,灯油已经不多,昏暗的光线摇曳,灯芯还发出微微的黑烟,气味有些难闻。
朱阿芳坐下来,进来一老妪,老人与她在门口交谈几句,老妪便离去了,过了一会,朱阿芳闻到柴火的烟味。
老人笑道:“贱内去为客人做饭,两位客人请稍憩片刻。因镇上无人,已经几日没有运粮的车马来,店内食物也所剩不多,有什么吃什么,还望海涵。”
朱阿芳问:“已经过去了几日?你们没有报官?”
老人叹道:“你也知道,此处偏僻,离官道还有几日的行程,我二人腿脚不便,不能前往。只等有路过的客人好心,能随去报官,但是过了这几日,你们是一个来这里的。”
朱阿芳有些疑惑:“我们是走错路了吗?这里不是入官道的必经之地吗?怎么会几日没有客来?无客怎会有草市?”
“这里确不是入官道必经之地,很久没有人来了。”
苏穆清站在饭堂的一角,看着墙上挂着的画像。
这幅画像上是一个女子,虽然穿着不同,但是与苏穆清在无人驿站里发现的小像是同一个女子,这幅画像更加清晰,女子脚下有一行字:“无上妙法莲音天命神女婆娑耶提。”画像有一点熏黄,画像下有一张案,苏穆清摸了摸,上面有一点香灰。苏穆清仔细看着画中的女子,最后视线汇聚在女子眉间的朱砂上。
朱阿芳道:“老人,你把那日被抢掠的细节说给我听!我去救你的女儿!”她又转头对苏穆清说:“不是你要听细节的吗?怎么又在那里傻看。”苏穆清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在饭堂里继续环顾,他看到墙边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摆着几个坛,便过去挨个摸了一摸。
朱阿芳叹道:“真是个呆子,破坛子有什么的好看的。”她对老人道,“那你说给我听吧,反正他也做不了什么。”
过了一会,老妪推门进来,从黑暗中走进昏暗的灯光下,送上了饭菜。老妪身材矮小,穿着宽袍,头上包着方巾,脸上也围着围巾。朱阿芳注意到她的眼睛上有一道伤疤。
老人笑道:“内人的脸被贼子划伤了,不便见人,故作此装扮,不要见怪。”老妪送了饭菜就离去,没有说一句话。
她将东西送进来虽然是新做的,但是那个气味很难引起食欲。朱阿芳惊了,可是没有办法,她已经很久没吃东西,此刻已经是饥肠辘辘,她胡乱吃了几口,苏穆清这时候才慢吞吞地过来,吃了一点饼。
老人将二人安排在厢房下榻,两间在隔壁。朱阿芳推开房门,一股烟尘扑来,她定睛一看,屋子里倒是整洁,只是看起来多日没有打扫。
“你们这里是多久没有住过客人了啊。”朱阿芳叹道。
老人笑笑,将钥匙交给朱阿芳,开始找苏穆清房间的钥匙。苏穆清抬头闻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朱阿芳抬头闻了一下,果真闻到一股臭味。
“好臭。这是什么味道?不是屋子里的吧?”
苏穆清一撇嘴:“想不到你人挺迟钝,鼻子倒是好使。”
朱阿芳跺着脚:“我哪里迟钝!哼!”
老人找了半天,挨个试了一下,才找到苏穆清房间的钥匙,苏穆清接过钥匙,突然哎呦了一声,他的背囊掉到地上。
“你又把东西弄掉啦。”朱阿芳说。
“哎,真是不好意思。”说着他捡起背囊走了进去,反手把门闩上。
朱阿芳实在是太疲劳,没有脱衣服就倒在床上,一会就睡得昏天暗地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多了多久,她感觉呼吸困难,挣扎着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发现苏穆清的脸离她很近,他捂住了她的口鼻,她才醒过来的。
“啊……”朱阿芳惊得刚想叫,被苏穆清用力捂住,另一只手竖在嘴边比划了一个“嘘”。
朱阿芳冷静下来,拨开他的手,低声怒斥:“你怎么进来啦,怎么可以擅自闯本娘子的房间,你是要非礼我吗?”
苏穆清眼睛一横,但是语气还是很宽和:“明明是你自己忘了闩门,还怪我进来,也就是我,换了别人,你都被祸害了。”
朱阿芳脸红了:“那……你也不能擅自进来呀,敲敲门呀……”
苏穆清摆了摆手:“你跟我出来。轻点,别弄出声音。”
他的表情很严肃,朱阿芳也警觉起来,她才发现自己之前累得鞋子都没有脱,一翻身就下床了,她拿起床边的软剑,随苏穆清出去。
二人穿过廊子,来到一处墙边,那里堆着一堆破烂,散发出非常难闻的气味,上面有绿头苍蝇嗡嗡环绕,朱阿芳感觉这味道似曾相识,好像入房前闻到的臭味就是这里散发出来的。
苏穆清拿起立在墙边的棍子拨开,冲天的臭气扑面而来,那堆垃圾下面居然是一具大狗的尸体,血肉模糊,高度腐败,上面已经长了蛆虫。
朱阿芳捂住鼻子,被熏得想吐。
“这是什么,狗死了怎么不埋了。”
“狗是被打死的。”苏穆清冷静道,“你不觉得这家客栈奇怪吗?”
“奇怪?”
“到处都是灰尘,饭堂里的坛子都是喝剩下一半或者见底的米酒,但是盖子上却落了灰。饭堂里有个香案,原来上面应该是有一个香炉,香炉被移走了,香案却没人打扫,客房也是没有打扫过。你还记得饭堂里的油灯吗,那个灯芯明显是很久没有点过,有些发干,燃烧起来才会有那种味道。”
“你……想说什么……”朱阿芳惊愕地问道。
“如果一直有人在这里并且用这里的东西的话,有些地方是不会落灰的。”苏穆清道,“那个老人撒了谎,他根本不是这间客栈的主人,所以他才会把这看家护院的狗打死,如果不打死,这狗会一直叫。”
朱阿芳感觉汗毛倒竖:“那这间客栈原来的主人呢?!”
“不知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对的?”
苏穆清道:“一开始遇到这个老人的时候。”
朱阿芳瞪大了眼睛:“一开始?有什么不对?”
“我说你迟钝,他根本不是一个老人。”苏穆清笑了一下。
“哎哎哎哎?!”
“正常的老年人怎么可能跑那么快,咱们两个有功夫年轻人的脚步都差点追不上。而且我注意到,虽然他的脸又黑又沧桑,但是他的手却很光滑。今日来送饭的老妪的手也非常年轻,那是一双年轻男人的手。他找了半天钥匙更是坐实了他不是这间客栈主人。”
“那,你把我叫出来……”
苏穆清转头一笑:“当然是想让你看一出好戏。我进屋前故意弄掉背囊,让他看见我背囊里的银两,我觉得他们半夜一定会做什么。”
朱阿芳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背囊里还有银两的吗?”
“当然没有。”他说着拿出一个长形的包裹,朱阿芳认出来,那是早上劫匪看中的那个东西,破布之间隐隐的白光,似是有金银的样子。
两人绕到房子后,蹲在一从矮树后面,这里正好可以看到苏穆清的房门。今夜月光正亮,看得非常清楚。
“要是那两个人不是老人的话,他们女儿的事又是怎么回事……”朱阿芳困惑地说。
苏穆清想了一下道:“这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是他们胡编的。”
怪不得你当时不来听老人讲,朱阿芳在心里嘀咕,敢情你早知道是骗子。
“那金元帮的事,也是胡编的了?要是没有烧杀抢掠,这个草市的人都哪里去了呢?”
“我现在还不知道,等一会也许就知道了。目前看,这个草市很是蹊跷,我看不出有被劫掠的样子。”苏穆清沉思着说,“到处没有被破坏,没有血迹,除了一个人都没有。”
过了一会,苏穆清突然问道:“青鹤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什么青鹤?”
“你说的那个洞渊派弟子啊。”苏穆清问,“你怎么知道他叫青鹤。”
朱阿芳语塞:“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沿途有知晓武林江湖之事的,会谈论这些名士,他们都将明溪道子的无名小弟子称作青鹤。”
“哦?为什么呢?”
“怎么,”朱阿芳突然一副警觉的模样,“你认识青鹤?”
苏穆清笑道:“我当然认识,可是我竟不知道他叫青鹤。”
“唉!”朱阿芳很是激动,“你竟然认识青鹤!你若是回门派,能不能让青鹤写信给我!就送到……”朱阿芳突然变了脸色,“算了,我也不知道寄到哪里……”
“你为何这么激动?”
“青鹤少年英才,天下人知,我也一直想拜见。青鹤十六岁随明溪道子及门徒初入比武盛会就入天榜,是盛会有史以来登天榜年最少者,当时武林震动。后来几年他又打败杀人魔头黒燕,斩杀五岳坛坛主,每件事都是大事呀。尤其五岳坛坛主,那么多人死于他手中,狂妄到自称要但求一败,最后却被青鹤几招拿下,真是太厉害了!”
苏穆清有点狼狈,头冒冷汗:“你都从哪听来的?”
“客栈讲故事的人都这么说呀!”
“道听途说的故事不要全信。”苏穆清道。
“怎么啦,”朱阿芳有点不高兴,“你不如同门师兄弟,也不能否认人家的功绩呀。”
两人斗嘴时候,苏穆清突然听到声响,他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朱阿芳很知趣地闭了嘴,一会朱阿芳看到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蹑手蹑脚地过来,其中一个拿着钥匙把门打开。他们竟然有备用的钥匙。
两人进了屋,便举起长刀向床上刺去,连扎了数十下,高个子觉得人已经死透,便让矮个子掀开被单看一看,结果矮个子掀开被子,发现被子下面都是杂草破布做成的人形。
两人猛然醒悟,一回头,朱阿芳已经手提软剑堵在门口,她大喝一声,凌空一人一脚将二人掀翻在地,两柄剑抵住咽喉,苏穆清幽幽地走进来,面带微笑。
“竟然还想暗算我。”
两个贼子被朱阿芳和苏穆清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蹲在地上,垂着头,朱阿芳用剑敲他们的脑壳:“你们说,你们是谁,为何要伪装成老人?这间客栈的原主人呢?”
两个人起先不想说,朱阿芳挨个用剑用力敲脑壳,两个人哎呦哎呦地惨叫,只能招供。
“女侠别打了别打了!我们说,我们是兄弟二人,平日就靠乔装打扮行骗盗窃为生,我们也是偶然来到这里。这间客栈原来的主人确实是一对老夫妻,他们也确实有一个女儿,看到这间客栈的主人还算有钱,我们就半夜想进来偷点东西,不曾想主人并没有入睡。我们听到响动,四处找地方藏身,碰巧发现一个暗门,就躲了进去。然后我们就看到老夫妇点了灯,屋子外面人流走动乱糟糟的,两个男人进来将老夫妇带走,他们的女儿也被带走了。我们呆了一夜,待灯熄灭,天快亮了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这间客栈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我们来到街上,发现街上也一个人都没有了。因为门户大开,我们兄弟看这里有吃有喝有睡觉的地方,便在这里待了几日,今天去这个房子里吃吃,明天去那个房子里睡一睡。住了几日都没有别人,原来的人也没回来过,我们也不知道都哪里去了。你们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外人,因为我出门找吃的碰巧被你们发现,想起来这有个客栈,随口说了个谎。”
“然后还想谋财害命是吧?”朱阿芳眯起眼睛,“胆子真是大,你看他这么寒酸,也像有钱的样子吗?”
苏穆清一震:“我看起来这么穷?”
“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得手,还望女侠饶命啊!”两个人像两条虫一样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那狗呢?也是你们打死的?”
“是我们打死的,客栈主人没了之后,那狗一直叫个不停,我们喂食也不吃,只好把它打死了。”
苏穆清摸着下颌沉思。
“说谎!这里根本没有发生过劫掠,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不见了,屋门也不锁,你们一定是在撒谎。”朱阿芳用剑抵着二人的后脖颈,两人趴在地上撅着屁股瑟瑟发抖。
“女侠,我们说的都是真的,如有半点谎话,随你处置便是!我们只是小偷小摸行骗小贼,这杀人抢劫的事情,我们到现在还没成功过,这次以为稳妥了,结果还被你们抓了。”
矮个子叹道:“哥哥,我们还真是失败!”
“弟弟,莫说了。”高个子说着竟然要流泪。
“那金元帮的事情呢?”
“那也是我们随口说的,我听闻这里都是金元帮的地盘,记下了这个名字,你们一问,我就说了出来。我猜那日带走老夫妇的男人应该就是金元帮的贼人。”
苏穆清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这里有一幅神女图,这个草市家家都供着这个神女吗?”
二人道:“这个倒是没有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