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个记忆是,她在一条小路上走。
那条小路,黑漆漆的,每隔二三十米才有一盏昏暗的小灯。昏黄的灯光打在地上,晕开一个朦胧的弧度。
那个时候,她就走在这条路上。现在她已经忘记了当时她是什么名字,忘记了是为了什么,走在这条路上。但是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当时听到的,看到的都浮现在她的眼前。
小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脚步声。
那个时候,她感觉到非常恐惧。这一点她还是清清楚楚的记住了的。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小路昏暗吗?是因为听到水流的声音吗?是她自己在胡思乱想吗?
忘记了,那些原因都不再清楚了。
那条小路上,一直听到很纤细的笑声,好像鬼魂显世一般,那个声音,和她认识的,早就离世的一个初中同学实在是太像了。但是那个同学,已经离开了她三年,她们刚刚认识,她就走了,这些,都是她离开那个世界以后就忘记的东西。
她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却还能迷迷糊糊的记住那个女孩的长相,或许是因为,那个女孩曾经是她最爱的,而她对她也是一样。
不愿意忘记,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它那么美,那么温柔,但是她却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了吗?但是她至今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是什么原因,冥冥之中有什么样的力量把她的灵魂抽离她的身体,带着它离开。
是不是世界上真的有上帝这样的存在,是不是他把自己的灵魂带走的。
还是说,换一种说法,是不是真的有死神,让她的灵魂永远在地狱里沦陷。
但是,什么都没有。
当她离开那昏暗潮湿的小路,清醒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地方,这个地方看起来很空旷。
是一座城。
“这里是哪里?”她张了张嘴,说出了话却发不出声音。
她掐住自己的喉咙,没有什么痛感,但是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她感觉到有些恐惧,更恐惧的是,这个空旷的城市里,似乎一个人都没有。
为什么?
不知道第几次问出这个问题。
她过了好久,或许是几个小时,或许几十分钟,或许几分钟。不,真实的时间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可以平静下来一丝一毫。但是,一切都在继续,她终于从她清醒的那个地方站起来,那个地方是一个大马路的正中间。
正如前面说的,她愣了好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辆车都没有经过,不幸中的万幸,因为这样她没有任何危险。
她走起来,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是留在原地总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她走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来过,好像每家店铺她都很熟悉,但是,可怕的是,一家家精美的店铺,空无一人。
食品店,文具店,面包店,便利店。没有一家是关着门的,也没有一家店有人在。
就好像,这是一座空城。
她感觉到有点害怕。一个人的孤独感,寂寞感。
“有人吗!”她在心里大喊,但是喉咙干涩的依然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渐渐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她突然开始快速奔跑!
跑,跑,跑!!
一个人都没有,却感觉到很多人在注视她的感觉。
太难受了,离开这里,一定要快点离开。
“有没有人啊,喂!”一边跑她一边大喊。
然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学校。一个看起来很熟悉的学校,校门口有一个人头雕像,那个人她也好像看过无数次。但是现在,记不清了。
她四周环顾了一下。
走进大门,雕像的后面是建筑风格古朴的教学楼,左边可以看到半个球场,依然没有一个人,右边看上去像是食堂之类的建筑。整个学校空空荡荡,连个昆虫都看不到。
她首先走到足球场,球场前面是一个巨大的操场,大概八百米一圈的跑道,人造草坪上放着一个红酒瓶和一个装了半杯红酒的红酒杯,但是没有人,她拿起红酒杯看了看,颜色,味道,看起来都是刚刚才倒进来的,但是偌大的操场,一个人都没有。
“有人吗?这有人吗?”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她时刻都没有放弃呼喊。
看起来操场是没有一点希望了,她想。她走上看台,上面有个门,穿过去,直通游泳馆。再往下两层楼,她走进更衣室,拐到尽头,门后,一个半层楼高的楼梯,通到游泳池。
她失去记忆了没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现在这个世界有那么深的印象,就好像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游泳池里,水面上一个浮漂,一个游泳圈,游泳圈上一个杯架,红酒杯罩在上面,这里,充满了人生活的气味,但是一个人都没有,连空气都那么冷淡。不,或许用冷清这个词会更清楚。但是在她的心里不愿意接受这样凄凉的词汇。或许是因为她依然在害怕吧,看,她的脚还在瑟瑟发抖呢。
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不管多么冷静,都会有些害怕的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里也没有东西。然后走出游泳馆,游泳馆正对面是教学楼的侧面,侧面也有个小门,似乎是安全通道,她推门的时候,感觉这个门不是很有人——或者别的什么生物经过——它已经破旧不堪,很难推开。
“嘎嘎。”
传出了这种声音的小门把周围的气氛又渲染的冷清了几分。
还是没有什么人的走道,漆黑一片。
黑暗里她感觉到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啊”的叫出声来。
“好痛。”
她一模,地上都是玻璃的碎片,她想开灯,但是手在墙上摸来摸去,就是找不到灯在哪里。
“该死。”血火辣辣的从脚底冒出来。她低声骂了一句,疼的快要站不住了,她的手慌乱的在口袋里掏,但是却找不到任何可以照明的物体,应该说,她的口袋里,压根儿就没有任何物品。
“啊……”疼得连意识都有点模糊了。
然后耳边传来低沉的脚步声。轻的她差点就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起来,一瞬间,脚底的疼痛都没有那么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了。黑暗里一丝丝亮光投在楼台的墙壁上,她紧张的等待着。
“嗯?你是谁?”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个人手里的火烛。白色的蜡烛,跳动的火焰蜡烛稳稳的站在一个看起来像皇家物品的烛台上,上面精美的黄金的纹路让她有些移不开眼睛,然后响起了刚刚那个声音。
这个声音是特别空灵的男音。空到没有一丝人气。她本来应该第一时刻看到人,可是因为黑暗里突然的亮光,她有点不适应,过了好几秒她才看到那个举着烛台的男子。看起来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人。十七八岁的样子。
这个人的长相,就像曾经看到过的十六世纪意大利油画里的人。当然,这些想法是她找回记忆以后才冒出来的。
此时此刻,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词在徘徊。
灵秀。
虽然他看起来应该是个男的。但是这个词是她贫乏的词藻里最能形容他的词汇了。
不是“儒雅”“帅气”这种好懂的词汇。
眼前这个人,长相是灵秀,一身出尘的气质,看起来灵气逼人。又有一丝神秘感。她一时间不敢多说一句话。
那个男的,走进仔细打量了她一下。冷冷的说:
“新来的?”
然后低下头看看她的脚。她也低头看下去,地上一地的碎玻璃。还好,刺破她脚底的那一块还不算太大,太尖利。
“抱歉,这个红酒杯是我打碎的。”男的继续说。
她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人,左手烛台,右手是一个老式扫帚,看起来真的像生活在一个人古老皇宫里的人。但是这里明明只是一个学校。
“啊,不要拘谨,到外面等我一会,我会帮你包扎好的。”男人说。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她问,话一说出口,她才发现她的嘴都在抖动。
“这里?”男的优雅的打扫地上的碎玻璃,头也不抬的说:“你想听什么样的回答呢,人类。异世界?地狱?天堂?还是别的什么?”她很惊讶,眼前这个人的语气竟然让她觉得,他兴味盎然。
他把那些东西扫到角落,然后打了个响指。噗的一声,那堆碎玻璃下面燃气蓝紫色的火焰,她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冷,然后大火熄灭了,碎玻璃一丝不剩。
“你在问别人身份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男人重新拿起扫帚说。
她抿住下唇,自我介绍?她不跑就不错了,呵,不过现在这个情形好像也跑不掉。
“那个,我叫……蓝,蓝天画。”她说。前面说了,她已经忘记了她真正的名字,现在这个,只是出于一种灵感,有感而发才胡编乱造出来的名字。又或许是这一刻她突然记忆起曾经的事情。但是她来不及思考,眼前那个梦一般的男子已经露出了邪魅的笑容。
“克拉克。”男人把扫帚藏进门后的隔间里:
“新人,欢迎你来到幻界。你也可以管这里叫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