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国向来繁荣昌盛,国泰民安。这街道上本来也该是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只是现下里,四处静寂一片,恍若无人之国。
不为别的,只为了宫中拉起的白色布帷,朝中人人皆着斩衰[zhǎn shuāi]。百姓们都自发服丧,以示哀念。
举国都笼罩着一片哀伤。
只为了他们爱戴的公主—容双。
曦皇虽然听从女儿遗愿丧事从简,只是下令宫殿着白,也不刻意透过外界知晓。可架不住他女儿善名远扬,为人亲民,曾在皇城最热闹的巷子买了所宅子。平日里总爱去那儿呆着,又善举不断,有人拜访也不加以阻拦。设置的守卫也只是为了防止刺客。这突然一连数天杳无音讯,总要有人打听,也总有那么几个消息灵通的,根本瞒不了。再加上,还有说书先生。
“一场宫变。好在有惊无险。容双公主她明察秋毫,偶然发觉反贼的行迹可疑,顺藤摸瓜察觉到了反贼的意图和谋划,却又临危不乱,于危急中想出对策,暗暗遣人送信,命武将军火速调兵,封住宫城。再孤身一人拖住反贼,谋取时间,如此一来,终于得以捉拿反贼,押往皇陵问罪……”
日头已经偏斜,说书的呷了一口茶,抬眼看了一下茶馆窗外的天空,估摸着现在是什么时辰,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可是那奸贼恼羞成怒,朝着咱们公主当心射了一箭,那箭穿心而过……咱们公主,薨了!”说到这里,说书人也是泪落两行,强装镇定。
听的人都已泣不成声。
“要说咱们双儿公主,满京城谁人不在她温柔善良,举世无双。我想就是现下这满屋子的人,也总有几个受过她恩情的……”
“可不是,公主她人善心美,不,是人美心善……不,心和人一样又美又善……怎么就……”一位老翁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旁的人倒是被他的语无伦次逗着了,却根本笑不出来……
“李先生,你可知道奸贼是谁啊?”有人问说书的。
“是啊是啊,奸贼又是如何处置的?”听的人点头附和,总要为公主讨一个公道才行。
“这个,老夫确实不知……只是听闻公主薨前留下遗愿,除了丧事从简,还有就是千万要保他们一命,也不要为难他们……”
“啊!那岂不是没有得到任何惩罚?”听的人都不满起来,又低落起来,“也是,公主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那李先生却接过话来,“老夫所想却与你们不一样,咱们公主虽然一向善良,却也赏罚分明,绝不枉法,毕竟法为国之根本,不能以一己之私随意更改,除非是……”到此话锋又一转,“听闻公主薨后,大皇子和驸马一个舍不得妹妹,一个舍不得挚爱,去为公主守陵了,咱们公主为国罹难,陛下是以皇帝的身份将公主入葬的,也不算委屈了咱们公主……”
有些明白的已经听出门道来了。“除非是”——除非是连皇上都会为难的人,除非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还是免不了嘟囔几句:
“那又怎么样嘛!公主薨了就是薨了,我只想她好好的……”
小小的茶馆里叹息声、啜泣声充斥着耳间……
到底还是记挂着公主薨了,想要留给她最后的清静,谁都不敢大声地释放自己的难过。
说书先生收拾东西准备归家,恰巧掩饰了茶馆角落里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
“阿阳,你怎么样?”虽然是穿着黑袍,手又在袖子里掩着,可是眼尖的他还是发现了阿阳袖口上一直缓缓渗出的血迹。
被叫做“阿阳”的男子本来就木然的垂着头,闻言又略微地将头垂下了一点。
“阿阳!”
先前唤他的男子又唤了一声,见他还是不理,突然捉住他的手腕,想要拉开衣袖查看他的伤势。阿阳慌忙挣开,迅速用另一只衣袖抹了一把脸,这才答道:“兄长,不要担心,我……无妨的。”
怎么可能没事?被唤“兄长”的在内心腹谤着:那可是生生捏碎了一只茶盏啊。再瞧瞧地上的碎片,显然不足以凑成一整只茶盏,分明是还有一些碎片扎进了掌心。不过他也不好过就是了,全程紧握的双拳连指甲都嵌入了掌心,扣出了不少的血痕。
他们两人步行至此,本来只是想歇个脚,那曾想,连这里的说书先生都知道这些事情。
“唉——”一声长叹之后,他道:“阿阳,还是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不,兄长,我歇息够了,我们启程吧。”
“不行。先处理好伤口再走。我是兄长,听我的。”
“不了,兄长,我们还是快走吧,双儿她……”阿阳慌乱地想要站起身,却又被强硬地按回去。
“那么,我不走了。”
阿阳还欲说些什么,闻言震惊地抬起了头。
“国师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同心同德,才能找到玄幽之门,进入冥洛殿,才有机会见到无可和奈何。如果你不处理伤口的话,那么我便不走了。你要怨我,便怨我吧!”
阿阳苦笑了一下,“我哪里会怨兄长呢!阿阳听兄长的就是了。”
“这才对嘛。你的身子本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加上一道流血不止的伤口,只怕途中就倒下了。要想找到双儿,得我们两个都先好好的才行。”
顿时,阿阳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容钰虽然心有不忍,但是他也不忍心看到阿阳过度神伤,无心过活。只有去求通灵士无可和奈何帮忙找到双儿逃离在外的恶魄这个渺茫的希望,才是他能勉强活下去的一点点动力。
当然,对于他容钰来说,同样如此。
沉默了有一会,他拍了拍阿阳的肩膀,“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阳仍旧垂着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相信吗?其实他们心知肚明,希望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