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虽然不知他这回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自从八珍阁和下城区的茶肆食店以及船帮组成统一战线后,大家的底气便足了很多。
一来对掌柜吕岫沨越发敬服,二来对出谋划策的白染鱼也更加亲近,此时平王点明让他们两个赴宴,摆明没有好事,八珍阁众人自然心里一万个不同意,坚决不让二人赴宴。
但吕岫沨却道,这是和平王正面交锋的好机会。
她要借此说服平王,王府酒楼对打的根本不应该是八珍阁这样不成气候,还和小食店沆瀣一气的酒楼,以王府酒楼的规模和气派,怎么也该和金风楼一争高下。
“谁才是江陵第一名楼,我们八珍阁无意争夺,让给王府酒楼和金风楼去抢吧。”吕岫沨道。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惊叹,原来吕岫沨找小食店合作还有祸水东引的意图,这一招一箭双雕,着实让人佩服。
一片欢欣鼓舞中,只有柯晃脸色不太好,借口家有急事脱身了。
吕岫沨知他是给金风楼报信去了,也不遣人阻拦,私下叫则阳准备好辞去柯晃的文书,打算以旷工为由赶走他。
“小姐,你之前不是说对柯晃要放长线钓大鱼,等待时机吗?”则阳问。
吕岫沨沉吟道:“但现在平王给了我这个时机。我任他去给金风楼报信,是想让金风楼防备平王,如此一来,不管我和平王谈了什么,他们都会对平王生出异心。”
“那小姐你刚才说不和平王争是假的?!”则阳讶异道。
吕岫沨眸色一沉:“你莫忘了,不二山庄这名号的意义。”
则阳愣住,确实,少主说过他们不二山庄从不做第二,随即露出钦佩的笑容:“小姐果然是最了解少主之人。”
吕岫沨没有回话,心里有些发虚,想起白染鱼说她“少主若是知道你只是不敢面对失去的记忆,不敢踏出自己的心牢才窝在这里,他会怎么想”。
何况辞去柯晃,不仅仅是因为她刚说的理由。
她看到柯晃的瞬间,便不由自主地想起白染鱼曾说,“我不想我的厨房被这种人脏了”,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居然照他的话做了。
居然,都是因为他,怎么会这样?
吕岫沨手里捏着白染鱼送的香囊,思绪纷乱。
八珍阁不能没有白染鱼,只有他能救八珍阁——当初她用这个理由说服了则阳,现下八珍阁蒸蒸日上,这句话不能说服她自己,更无法说服别人。
这段日子,白染鱼几乎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其他人虽然资质比不上他,但厨房在他的努力下已然走上正轨。
八珍阁不再非他不可了,他也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只是迟迟未动。
相反,吕岫沨自己却什么准备都没有。
她只是攥着那张卖身契,满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在丁芷荷那儿还洋洋得意白染鱼欠了自己的债……
她用这一纸契约栓住了他,也栓住了自己,放任自己蒙住眼睛,想不到承认,或者说不愿承认——
她不想他走。
这太可怕了,祝文鸿的玩笑话竟然是真的……她不让白染鱼走,是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他独一无二的手艺,舍不得他体贴入微的细心,舍不得和他拌嘴的轻松,舍不得他邀她一起重回金陵,舍不得他偶尔认真起来的凌厉。
更舍不得他永远自由自在的模样。
他说他会陪她一起,可是——如此他还自由吗?
吕岫沨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她的怀里还揣着他那天塞给她的金陵地图,她看了好多遍。
上面依岚岚的指点,在可疑的几处地点画好了红圈,备注上写满白染鱼对金陵的见闻心得。
他写的一手簪花小楷,笔锋柔而不软,秀而不妖,右下角还画了一条眉毛飞起、笑嘻嘻的鱼,有点好笑又有点可爱。
这傻瓜,为什么不能硬起心肠一走了之,还做这些东西给她?
“小姐你怎么了?”
则阳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吕岫沨摇了摇头,压下那些几欲喷出喉咙的念头。
“是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