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岫沨手上这份谍报细节生动,文笔流畅,看起来和话本没有两样,十有八九是少主亲自整理过,他最喜欢写这些遗落在时间缝隙里的小故事。
只是故事的开始那么美好,等到二人情根深种,却忽然急转而下,白参最终还是听从家族的命令,娶了另一个女人,完成了身为长子的使命。
而那时宇文桃已经怀上了白染鱼。
她和白参因鱼相识,因鱼相恋,连生下的孩子都以鱼为名,对宇文桃来说,这该是怎样的一份情?
又该怪谁让他们一步步变成后来那样?
怪白家看不起宇文桃的出身?抑或是白参太软弱,太刻板,一切以家族为重?还是怪宇文桃爱错了人?
那白染鱼又做错了什么?以私生子的名分出生,跟着母亲颠沛流离,相依为命,童年完全没有父亲的影子,也难怪他现在对白参冷嘲热讽,毫不亲近。
至于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白染鱼重回白府,谍报上草草略过,语焉不详,只有一条最清晰——宇文桃死了。
吕岫沨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白染鱼,那些轻浮的调笑,就像他身上的一层膜,牢牢裹住了真正的他,让人把眼前的他和他的经历全然分开。
他摆脱白家,出外游历,是不是因为宇文桃,是不是别有用意?
调查别人本早已成为吕岫沨的习惯,可现在……眼前浮现了白染鱼那张带笑的脸,满是淡淡的讽刺,刺得她有些不安。她才说过不喜欢他,还打听他的私事做什么?
只是他那句“宁愿自己从未出生”的话始终让吕岫沨放不下,为何看似及时行乐的他,似乎对自己生命并没有留恋?
翌日一早,吕岫沨就来一心斋问诊,她把昨晚发生的事,和自己的疑问、担忧告诉了游子休,游子休却笑着说:“你还有空操心别人?”
吕岫沨正色道:“正因为我心里有病,所以不想看见有人和我一样。白公子这样的人,不应该活在阴影中。”
“吕掌柜啊,”游子休的眼中多了些柔和之色,“先治好自己再考虑别人吧,喏,这次的药。”
游子休的侍女知北把包好的药递到吕岫沨手中,吕岫沨面露难色,唉,这些药都好苦。
她抬头看门外桃花开得正盛,想到白染鱼一定有办法把药弄甜一点,心里有淡淡的喜悦,她朝游子休点点头,离开了。
“偷听的感觉如何?”游子休猛地拉开身后的屏风,就见白染鱼红着脸,呆呆坐着,“听得这么入神?”
白染鱼拍拍脸回过神来,仰头问道:“野郎中,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月老。”游子休扬眉道。
白染鱼腾地站起,说话却是慢吞吞的:“她这样,叫我如何是好……我都准备走了……”
游子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以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呢?”
白染鱼沉思着,吕岫沨说他不应该活在阴影中,那她自己呢?她凭什么要被那病束缚,一辈子不得纵情肆意,丝毫不见自由?
天地之大,世间之广,竟都被挡在心石外面。
游子休见他又发起呆来,笑眯眯地道:“你们俩可真有趣,你担心她治不好病,她担心你落了心病,明明早发觉你躲在屏风后面,还装作不知。”
白染鱼怔住,是了,她功夫那么好,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他就躲在屏风后?
她什么都知道,那些话也都是说给他听的。
这傻姑娘还叫他不要对她那么好,怎么自己却“不知收敛”,处处为他着想。
他真是服了她了。
“野郎中,她的病……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白染鱼问。
游子休神秘兮兮地一笑:“还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