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浪之徒白染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原本那双招人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丧气,脸上这块紫红,那里乌青,此处凹陷,彼处肿起,真是好不热闹。
他不过是轻轻啄了吕岫沨那么一小口,被踹飞也就罢了,怎么还被人如此毒打?还专往脸上招呼?这也太残暴、冷酷、灭绝人性了吧!
一旁的则阳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脸上的伤,不是小姐所为,是店里的大家替天行道。”
白染鱼眼皮一翻,替天行道?好吧,退一步讲,就算他轻薄在先,飞踢还不够还,非得打脸?当时当地,他把吕岫沨错认为烟花女子也很正常吧?他也是逼不得已才借她当挡箭牌,可不是那种淫笑着说“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吧”的登徒子……虽然看上去似乎没啥差别。
“白公子,你的伤可好些了?”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用回头,白染鱼就知道是吕岫沨。
没好,赔钱!白染鱼很想这样大声嚷嚷,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选择闭嘴。
则阳却抢先道:“都是些皮肉之伤,不碍事的。”
白染鱼气得一时语塞,怎么这年头凶手还替苦主发言呢?
吕岫沨裙摆微扬,拉过一把凳子坐到白染鱼对面,则阳过去给她递茶,立在她身后,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看着白染鱼,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白染鱼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果然,吕岫沨开口了。
“伤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有笔账就该和白公子算一算了。”
白染鱼吞了吞口水:“什么账?”
“我是生意人,凡事讲个公平,”吕岫沨音调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白公子轻薄于我,我揍你一顿,算扯平了。”
扯平个鬼,明明还多打了一顿!白染鱼正欲反驳,却见吕岫沨使了个眼色给则阳,则阳从袖中拿出一张写满字的账单,交到了白染鱼手中。
“白公子,你看看,这是你这几日的开销。”吕岫沨说完便低头闲闲地喝起了茶。
白染鱼看着那张单子目瞪口呆,根本不敢相信上面的金额,只觉得满纸荒唐,字字写着吃人,句句看着惊心。他才待了几日啊,这乱七八糟的花销是怎么冒出来的?这八珍阁果然是大大的黑店!
“吕掌柜,你不要太过分……”白染鱼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脸上的伤口却在隐隐作痛,提醒他不要充英雄好汉。
吕岫沨面不改色道:“白公子你看仔细了,这个单子除了这几天的药石费,伙食费,各类杂费,和我那件被你摸脏了的——朝云阁孤品石青裙的赔偿费,还有我帮你摆平桃夭院的嫖资……”
“等一下,什么嫖资?我什么时候嫖了?我只是去做菜的!”白染鱼理直气壮道。
“做菜?”吕岫沨的眼里闪过一丝锐利。
“对啊,姑娘们嫌桃夭院的伙食不好,找我开小灶,按理他们应该付我钱才对。”
“那你为何要跑?”吕岫沨道,“她们怎就偏偏找你开小灶?”
白染鱼洒然一笑:“我长得不赖,厨艺又好,姑娘们大饱口福之余想和我春风一度,我也不能拂了人家的美意不是?但老鸨嘛,自然不高兴自家姑娘如此,我不跑,难道傻等着他们打我?”
吕岫沨听后,和则阳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得白染鱼心里有点犯嘀咕。
“以色事人,谋求温饱,这不就是小白脸吗?”则阳笑道。
白染鱼立刻反驳:“小白脸怎么了?小白脸也是用本事吃饭啊。”
“那就劳烦白公子,也用自己的本事清一下我的账吧?”吕岫沨道。
“啊?吕掌柜这是何意……”白染鱼结巴了,这……是让他如法炮制继续当小白脸吗?虽然吕岫沨长着一张几乎完全按他的喜好雕塑的脸,但白染鱼还从没见过哪个姑娘这么大胆,饶是流氓如他,也不禁老脸一红,心里一慌。
“自然是做菜抵债,”吕岫沨理所当然地道,“来,画押吧。”
她挥了挥手,则阳会意地从怀里掏出纸和印泥放在桌上,白染鱼还没看清那纸上写了什么,吕岫沨的手就忽然落在他的手上,轻轻的,像一只柔弱的白蝴蝶,手的温度和那日初见时一样凉,让人忍不住想握住……白染鱼顿时怔住,他在犯什么傻?这个女人揍了他,还开那么长的单子敲竹杠,他却想给人暖手,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就在白染鱼发愣之际,吕岫沨的手却已带着他的手摁了印泥,在那张纸上点了一点。
“咦?”白染鱼这才看清楚眼前这张纸,是一张卖、身、契,他白染鱼亲自签字画押的——卖身契?!
“我代表八珍阁,”吕岫沨似乎很想挤出一个亲切的微笑,然而几经努力仍是以失败告终,“欢迎白大厨。”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