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各色的女眷挤满了内殿,乍一看仿佛百花紧簇,莺莺燕燕争奇斗艳。
可仔细一看,花园虽大,质地却参差不齐。
打头的是几朵雍容华贵的牡丹。右手一座坐着的是长公主,面色阴沉,不言不语。花青云一打眼便看到了她,连忙低头避开眼神,向左边看去。
左边打头的一桌,不像长公主那边孤寂,花开四朵,朵朵端庄。年长的祖母端坐正中,许是年纪大了精神不济,紧闭着双目养神。
在她身旁伺候着的是个中年妇人,脸型圆润,气色饱满,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毫无忧愁。长桌两侧则坐着两个孩子,各个模样出挑,衣着不凡。
稍大一点的姑娘满眼含笑,目不斜视,直直地看着前方。而那个小姑娘则灵动了许多,也不仔细瞧着旁边人颜色,寻着点乐子便嘻嘻哈哈笑个没完。
再往后的许多桌,就没有这般安分了,女孩子间小声咬着耳朵,夫人们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天。
带路的小丫鬟在花青云的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姑娘还瞧什么呢,可紧着入席吧……”
白家小姐的父亲官职不高,故而席位安排地比较靠后,花青云连忙回了回神,随白月茹坐了进去。令花青云有些意外的是,她居然也有个专门的坐席,紧挨着白月茹,摆放着一个小小的蒲团。
长公主坐在她们的斜对过她们斜对过,一眼便瞟到了姗姗来迟的白月茹和花青云,神色有些古怪,不似责怪,皱着眉头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除了长公主之外,还有许多人注意到了她们。只不过她们的关注焦点都在白月茹身上,或许是因为花青云个矮,大家都看不到她。
坐在长公主对面的中年妇人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笑吟吟地张了口:
“长公主忙着教导郡主之余,也该多提携提携夫家的姑娘们,不能因着来自盛北,便不懂规矩。这白家大姑娘,真真是叫我们好等呢。”
白月茹听她如此说法,浑身的弦都绷紧了。长公主本就不待见自己一家,虽说驸马与爹爹同出一房,可毕竟嫡庶有别,如不是什么正式场合,长公主从来都不承认自己的侄女身份,更别提什么亲戚情分了。
她慌张地抬头望向长公主,想要起身赔罪,可一时间又不知给谁赔罪。
若按那妇人的说法,自己可是耽误了大家的功夫,理当挨桌赔罪,这对白月茹来说倒是无妨,盛北姑娘能屈能伸。可是那样做又会狠狠地折了长公主的面子,真是怎么做都不对。
宫中规矩复杂,人人心思深沉,白月茹原也搞不清这些,只是吃了几次亏之后,知道提防了些。
夏娇儿正坐在妇人桌的下手,看着白月茹的窘态,笑得乐不可支,她悄悄地挪到那家大姑娘的身边,附耳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她倒是张牙舞爪,笑个不停,可那大姑娘却眼风都没扫一下,只是淡淡的,一点都没上心。
“呸……绝对没好话!”
花青云紧紧地盯着夏娇儿的一举一动,只见她一会儿瞧瞧长公主,一会儿又对自己这桌指指点点,笑声越来越大,吸引了众多女孩的目光。
“真是够了……”
花青云不愿看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异样目光,可是除了眼不见为净,也没什么别的好法子。
长公主半天没有说话,被那妇人拿捏地死死的,全然失去了那日的威风色彩。没有办法,她们家两个孩子,都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守规矩,知礼数,说出名去,没有一个人不称道的。
可白家这姑娘呢?长公主不愿与她家接触,对姑娘的管教上也确实没上心,外面传的风风雨雨,有说她不像女子的,也有说她乡野粗鄙的,更有甚者,还编排她身上染病不检点。
长公主向来不愿意管她的事,别人提了就只当没听见。那妇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将了她这一军。
“赵家夫人……”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长公主这桌响起。
长公主还在心神不宁地揉着太阳穴,说话的是坐在她身旁的一位小姑娘,看着丁点大,可是眉眼却精致地狠,身着素色淡衣,头挽竹钗绒花,模样如同长公主的翻版,气质却像九天下凡的仙女。
“如果我没记错,刚刚前脚刚敲钟,表姐姐便后脚进了来,前前后后远不及您挑刺的功夫。
按您说的,我白家表姐耽误了众夫人姊妹,理应赔礼道歉。那您此刻仍不依不饶,徒增口舌,岂不是知错犯错,罪加一等啊?”
她抬起头,放下手中的诗卷,面无表情地盯着赵夫人。
赵夫人也是一愣,长辈说话的地方,就算你尊为郡主,也不该乱插话啊。
此时她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若回了话,只怕有人说她降了辈分,不说话,则又怕有人说她连个小小年纪的郡主都说不过。
身旁的大姑娘赵宜画读透了自家母亲的尴尬处境,轻轻推开黏在身上的夏娇儿,冲向郡主周全地行了个礼:
“郡主殿下,我母亲不过是担心宴席进程,若误了时辰,恐难以向太后娘娘交待,可绝无针对白家姐姐的意思。
将军大胜归朝,此乃我大齐一大幸事,母亲不过一时失言,还请长公主和郡主殿下……海涵呐。”
言外之意,如果继续计较,那便是破坏喜庆气氛,故意耽误进程,往大了说,那便是对太后对将军的大不敬,也是对边关将士的轻视。
这个叫赵宜画的姑娘,看着不声不响,戴高帽的本事可比谁都强。
“切……谁稀罕同你们计较,只是你们太吵,叽叽喳喳地像乌鸦,扰着我看书了。”
郡主这回眼皮都不抬一下,便拄着脑袋看书去了,只剩下赵大姑娘孤零零地站着。
寻常姑娘,糟了这般冷遇,就算不委屈地掉几点眼泪,也该掉个脸子发个脾气。
可赵家大姑娘,依然挺直了腰板,笑容一丝不乱,礼数一丝不苟:
“郡主殿下饱读文章经典,懂事明理,自然是处事公道的。”
就连一旁的夏娇儿,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了,好好的一个姑娘,被人说吵得像乌鸦,自然是不服气。可赵宜画依然规规矩矩地行礼,笑意妍妍,乖巧地坐了回去。
若不是目睹了这一切,谁会相信这个笑容灿烂的姑娘,刚刚被骂吵得像乌鸦呢?
花青云不禁叹服:
“这个姑娘真是厉害啊?当面挨骂都能笑得如此自然,就算当个演员,演技也是相当高啊。”
可白月茹却不乐意地重拍了她一下:
“瞎说啥呢,我妹妹白月光才是世上最好的女孩,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