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转亮,大臣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聊天,只有公孙决独自一人,望向皇宫的方向。
这个时辰,花青云应该进宫了吧。
不过那小丫头机灵地很,万事也用不着人操心,况且还有长公主在宫中操持着,更是出不了大乱子。
原来这几日在京中,公孙决并没有赋闲在家,而是时不时地往长公主府跑。名为探望自己那个调皮的弟弟,实际上则是为了和长公主议事。
打从长公主气急败坏地带走小冰儿,公孙决便已经明白了她的深意。向来疼爱他们兄弟俩的长公主能做出如此异常之举,必是为了引他前来。几个来去,二人便谋划出了场好戏,只待今日众人能入局,好戏才能开唱。
花青云就是戏中重要的一环。
公孙决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今日之事,乃是万里长城的第一块砖,只有完胜,才能给他们带来继续下去的决心和勇气。
正当他出神的功夫,身后却有一股异样的风突然袭来。公孙决从容闪身,凭借一双手跟身后之人互搏,你来我往十余掌,公孙决才看清那人的脸,匆忙停手,十分惊骇地看着那人:
“舅舅?!”
“嘿嘿嘿,小决儿,这么长时间没见,连你亲表舅都不认得了?”
公孙决连忙上前握住表舅的双手,顺便回头丢给原无风一个白眼。
“不怪那小子,你舅舅我纯心想试一下你的功夫,特意叫那小子别出声的。”
兵部侍郎白思明拍了拍公孙决的肩膀说道:
“挺不错,有长进,总算不再是个只会作酸诗的臭小子了。听闻你师从墨寂那老混蛋啦,赶明儿给你舅我约个架,我倒想看看,是我的双刀厉害,还是他那群小玩意厉害。”
白思明挑了挑眉毛,做了个戏谑的表情,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日前上朝,远远地看了你一眼,本想下朝能叙叙旧,结果半路让陛下截胡了,可怜你舅舅我啊,等到今日才见到你。怎么样啊,好不容易出山了,想做点什么?”
公孙决扬起下巴,眺望即将初升的太阳。这世上有很多人与你亲近,可是越亲近越不宜说的过多,真相只会让更多人陷入危险。
“没什么特别想做的,无非就是好好活着,抚养好小冰儿,再……再就是好好孝敬舅舅您,做个逍遥闲散的王爷,如此蹉跎一生,也算是了了爹娘的心愿了。”
白思明见他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诧异地问道:
“呦,上山修习还修出家啦?怎么,你家的旧案,不打算查了?”
“舅舅都说,是旧案了。七年前都没查出来,何况今日?”
公孙决平静地说道。
“唉……你这孩子,倒是看得开。不过不查也好,如今朝堂局势纷乱复杂,你若能置身事外,也算是福气了。”
他还想像七年前那样,摸一摸公孙决的头,谁想到,伸出手去,竟够不到了。
“静妹子啊,一晃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
白思明喃喃自语,远方则有快马声传来。宫里的小太监飞驰而至,扯着嗓子高喊:
“陛下驾到!”
这是前行宣令的小太监,场地之大,人数之多,要想群臣齐齐整整叩拜,确实应该提前点功夫。
幸好有礼部尚书费大人。费大人名叫费劲,办事却不费劲,按照身份地位和关系亲疏,一转眼,就把群臣安排地明明白白。
慢慢地,大地开始颤抖,车马声开始清晰,费大人一挥手,群臣皆行大礼,只见四匹高头大马,雄姿绰绰地向前踏来,拉着高大的龙辇,载着年仅十三岁的小皇帝。
此次庆功,有许多地方重臣回京参与,底下黑压压地跪了一片,场面比上朝还要恢宏。
小皇帝刚登基不久,还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不自觉地把腰挺得笔直,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在地上的臣子们,无论是南腔还是北调,统统齐声高喊,响声震天。
小皇帝显然是被这阵势吓愣了。臣子们三拜九叩已然完毕,可他还是没下达命令。有些年事已高的老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两腿发麻,却也不敢起身。
“陛下,该叫平身啦!”
小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徐圆,踩着小碎步挪到了车驾前,轻轻地说。
“哦哦对……”
小皇帝仿佛如梦初醒,赶紧高喊:
“众卿平身!”
十三岁的男孩子正处在变声期,嗓音本就嘶哑,这般扯喉咙喊,几近破音。
可是底下没有人敢笑,也没有人敢议论。齐声谢过陛下后,便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照常来讲,皇帝一到,仪式也就正式开始了,大齐历代皆是如此,可到了公孙鸿这一代,事情却发生了改变。
不少人不明就里,纷纷看向礼部尚书,用眼神催促他赶紧推进流程。可那礼部尚书却臊眉耷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背着双手,一声也不吭。
坐在龙辇上的小皇帝也一声不吭。他的后背挺得更直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脸上的笑容也丝毫不变。
这可是怪事了,皇上都一动不动,那底下做臣子的,哪有敢喊累的,可是,这到底是在等什么啊?众人就这般静静地僵持着,一直等到天色大亮,才等来了新动静。
“太后娘娘驾到!”
这次骑马来传信的是位老太监,马骑得稳,声音也稳,就连走路的步伐,也比之前的小太监稳上十分。
传信的人淡定从容,可底下的人却乱成了粥。
这不是迎接功臣的场合吗,她太后来做什么?有些来自偏远地区信息不通畅的臣子,震惊地和身边人讨论起来。这历朝历代,都是皇帝亲率百官迎接,根本没有太后参与的先例啊!
眼瞅着太后的车马就要到了,费大人回过头,狠狠地瞪了那群没有见识的,责令他们安静下来。
公孙决并不属于那群没见识的人,今日会出这样的事情,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甚至对他们的大戏来说,还是件好事。
朝堂之上,太后便藏在帘子后听政,朝下皇帝私自召见,太后还要派心腹太监在一旁明目张胆地偷听。
今日这么大的场合,如果太后不来掺和一场,怎么证明皇上是个万事听她话的乖孩子呢?
太后的车马与皇帝同宽,由于装着垂幔和长纱,看上去似乎比皇帝的车更高些。
太后的车驾就停在皇帝的旁边,挑起外面的厚帘,里面还有层薄纱遮挡着,礼部尚书费大人见太后马车停稳,便带头高呼:
“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福泽绵延,护佑大齐,万事长安。”
小皇帝来时,没见他如此多话,太后一到,反而一套又一套了。底下的臣子们有些发愣,这事先也没排练啊,你刚刚说了啥,没有听清楚啊。
可是懵然的并不是全部人,还有不少知晓这口号的,散落在队伍不同的角落,听了费劲的呼声,就好像听到信号一样,齐声山呼:
“太后娘娘,福泽绵延,护佑大齐,万事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