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当地的风俗,蔡勇提前把三万元彩礼送了过来,任苇笑而不语地接过,一时间,她的心情像阳光一般透明,她看见远处芳菲落尽,树叶焕发新颜。
客观地说,她潜意识里所流泻出来的是无边的感伤,她觉得有愧于他,这不是明码标价地在出售自己吗?想到这个成熟男人的细心体贴和温柔告白,她反而感觉到了一种迷茫的错乱和颇不自在的空虚。
她连忙托香香姐将钱转交给手机店的老板,小男孩还在医院养伤。
以后为他秀秀厨艺,为他多生两个小孩,为他读读诗文。这样一想,原先的愧疚在她心里似乎变得无足轻重了。
鞭炮轰鸣,来宾如云,婚礼简约而热闹。
任苇在镜子前照了照,镜中的可人儿是自己吗?灿若星辰的眼睛,黑色发髻绾得像一朵乌云,姣好的面容上泛起一丝赧红,少了几分上帝宠儿的庄严与圣洁,多了几分待嫁女孩的幸福和期待,终于穿上了新嫁衣,像一朵绽放的花。
叶叶一身浅红色的裙子,活泼可爱,手捧花束,似花童,她一脸的欢欣。
蔡勇脱下了平日的军装,换上蓝色的西服,配上白色衬衣,酡红的领带,胸口斜插一支鲜艳的玫瑰,修剪精细的短发,嘴角浅浅的笑,有一种涉世已久的道骨仙风的味道,遗世独立,飘然于尘。
他的英姿和体贴令她倍感温暖和感激。当我牵你衣袖,与你执手,我的生命便尽赋与你,相依相伴,或生,或死。
任苇真的疲惫了,只想找个踏实的肩膀依靠;折翅了,只愿有个温暖的怀抱治疗。
送走客人,蔡勇和任苇带上叶叶回到屋里,三室一居,一尘不染,布局讲究。夜太深,叶叶的双眼皮开始打架,蔡勇为叶叶准备的小房间温馨又漂亮,叶叶抱着床上的布熊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任苇为她盖好被子。
任苇轻轻退出叶叶的小房,推开了新房门,她向等待着的蔡勇点点头,致歉。
厚厚的布帘将窗外的月色挡住,房间灯光呈淡红色,蔡勇只穿着一件白色衬衫,正躺在床头看书,这是他一次单独和一个女人近距离相处,这个纯洁如玉的男人既兴奋又紧张。
任苇犹豫着,她的手掌心已经湿热,脸色明显变得潮红,她依稀感应到了某种美好的初恋情怀和欲说还休的心语,像阳光雨露的明净和丁香一般的芬芳缭绕不去。
夜色几许,温柔迷人,她拘谨羞涩地开始慢慢脱衣。
外衣有五颗扣子,她足足脱了五分钟,完毕,还剩下粉色的内衣,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位成年男子面前展现自己的胴体。别了,我曾经的姚一帆,我曾经刻进生命里的男人,今夜之后,我再不属于你,今夜过后,我不再是女孩。
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抱膝思量。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
溶溶月色,幽幽云朵,生命的绚丽卷轴,在此徐徐展开,她身上的衣物像冬天的树叶飘零。
幽暗的灯下,任苇亭亭玉立,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香。
她慢慢躺下去,蔡勇温暖的手臂环绕过来。她闻到了他特有的撩人的荷尔蒙气味,听到了他微微的喘息声。
他滚烫的唇移了过来,一滴泪,从她眼角悄悄滑落。她的双手礼貌地迎合上去,抱住了他。
那晚,有一家水产品店,在武昌武泰闸集贸市场开业了,同样,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宾客虽然谈不上摩肩接踵,倒也热热闹闹。
这家水产品店是杨驰和秦百荷开的,在王子逸的老爸王总的大力支持下,杨驰进军到武汉,经过仔细选址,他们选在了武泰闸,门店规模不大也不算小,洪湖的各种水产品一一齐全。这儿商铺云集,人流量多,离武昌火车站近,地理位置好。
秦书记夫妻理所当然要来,田贵叔和秀婶也来了,秀婶抱着孙子杨小波,一脸开心。王总带着手下的大班人马也来凑热闹,王子逸、刘健飞、胡云强各自约上了一些要好的哥们来撑场面,一时人头攒动。
杨驰西装革履,满面春风,神采奕奕,美好的日子开始向他招手了。秦百荷今天穿着套装,脖子系着一条薄薄的丝绸领结,干练而又大气,这一切,归功于她的周旋和努力,能在寸土寸金的武泰闸市场闯出一片天,足以证明她的魄力。
老家杨柳村收购水产品的事,杨驰转交给哥哥任天堂了。他教会了任天堂开车,产品的定价、货物的周转这方面的事情,几个月来,任天堂基本轻车熟路。任苇三人走后,秀婶把杨金枝接回娘家休养了一段日子,同时中药调理,杨金枝的身体慢慢恢复了,加上任天堂的事业顺风顺水,杨金枝的心情大有好转,麻将技术更加精湛。
酒过三巡,男人们都有些微醉。刘健飞拍着杨驰的肩,向远处的秦百荷瞟了一眼,低声问道:“杨驰,任苇现在有下落吗?”
杨驰有些哽咽,无奈地摇了摇头。多少个夜里,他经常惊醒,多少个白天,他经常走神。平时面对秦百荷,他只能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哪怕心中千军万马,表面还是不动声色。
随着时间的流逝,家有了,孩子有了,事业也有了起色,可对任苇的挂牵与日俱增。他很想往事清零,爱恨各意,各自安好,却怎么也做不到。那曾经的伊人,你在哪里?是否有一方温暖的屋檐安顿了你?
任苇闭上眼睛,她的鼻尖贴在蔡勇的胸脯上,手臂环绕他的脖子,等待着一场浴火重生。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声音不大却急促。
“姑姑,姑姑,我一个人睡怕,你快开门——”叶叶在房门外叫嚷着,声音发抖。
任苇松开手,坐了起来,披上衣服,光着脚板,迅速扭开门。
吐叶穿着睡衣,头发蓬松,睡眼朦胧,身子蜷缩着,立在门外。
任苇赶紧抱起她进了房间,有了任苇温暖的拥抱,叶叶枕着任苇的手臂,很快进入了梦乡。
蔡勇欠了欠身:“你把叶叶放到床上睡吧,别让她受凉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任苇俯下身,把叶叶放到床上,心里对这个男人充满感谢。
“任苇,刚才叶叶好像叫你姑姑?”他有些不解。
“是的,我是叶叶的姑姑,不是她妈妈!”她认真答道。
蔡勇坐起身来,披上衬衣,从浪漫虚幻的世界里回到了现实。
任苇眼中含泪:“对不起,有些事情,我隐瞒了您。”一个“您”字,几许尊重,几许道歉,几许无奈。
“任苇,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有需要我帮忙的吗?”他的语言里有亲人般的关怀,令任苇心里踏实。
借着朦胧灯光的掩护,任苇娓娓道来。
我今年只有23岁,根本没有32岁。一年前,我还在江城师范大学读大三,和男友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是浙江人,是我的学长,在他即将离校的前夕,他和我约好,准备去我家向我家人提婚。
按照安排,我提前在老家等他,我老家在洪湖偏僻的乡下,那天,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我骑着自行车带上侄子去镇上接他,可在途中,唯一的侄子不小心摔死了,接他不成。嫂嫂因此将我赶出家门,她也迁怒叶叶,面对嫂嫂失去理智的行为,我无可奈何,只好带上奶奶和叶叶四处流浪。在安福镇,我遇到了曾在大学期间打工时认识的香香姐,是她收容了我。所以,才有了我和您的相遇。”
蔡勇关切地问:“你和你男友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音讯全无。”她没有了新娘子的正襟危坐,紧张兮兮。
“任苇,你实话告诉我,你现在还经常忆起他吗?”
那种天荒地老的约定,那种日日相守的向往,那种别无所求的拥有,那种肝肠寸断的想念,那种望穿秋水的思念,那种天涯海角的遥望。岂是“忆”一个字所能表达的?
任苇嘴上很想说“不想”二字,可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她欺骗不了自己。
蔡勇不再说什么。我欲花好月圆,奈何花已谢,月已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