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苇的奶奶姓谢,名字谢雨。浙江籍,浙江省诸城小唐镇人。
奶奶目前说话很困难,声音嘶哑,是丈夫和儿子去世时这两次痛不欲生时哭哑的。现在和别人交流时,别人很难听清奶奶在说什么,一件事要反复交流才明白,所以,现在奶奶的话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着,像一片寂静的深海。
任苇从懂事起,就很少听到奶奶一段完整流畅的表述。她是奶奶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她从咿呀学语起,就一直趴在奶奶的肩头上,贴在奶奶的耳边,奶奶的每一句她都能心领神会,哪怕一个词一个字,甚至一个标点符号,她都能准确接受到奶奶的信息。毕竟血浓于水,毕竟情深意重,所以,心有灵犀。
据说奶奶年青时能歌善舞,语调也好听,口齿清晰,说话有条有理,温婉安静,肚子里的墨水可以流淌成河,是当时当地为数不多的初中女教员。
奶奶还有一个孪生姐姐叫谢春。
那时,谢家很殷实,
父母都是工厂的技术工人,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夫妻没有儿子,把两个女儿当掌上明珠,两个女儿聪慧漂亮,落落大方。她们成年后,前来提亲的络绎不绝。
谢春在一家袜子厂上班,工厂规模不大。她早早就和同厂一位年青的技术工程师恋爱了,工程师姓姚,刚大学毕业,风华正茂,谢春想爱就爱,明目张胆,不拖泥带水,而且,她直截了当地对母亲说,下半年就要和姓姚的结婚,嫁妆钱她自己挣。
作为妹妹的谢雨在一家中学教语文,面对众多追求者,她却不为所动。母亲想,既然是双胞胎姐妹,同一天嫁出去该多好,可是谢雨岿然不动,于是,谢母私下四处张罗,央求同事为谢雨介绍了近十个男生,可是,每次见面就没了下文,竟没一个她看上眼的。姐姐问她怎么回事,妹妹说缘分没到。
谢春爱动,做事有板有眼,敢说敢干,她像酒,像一杯浓烈的同山烧。谢雨爱静,做事稳稳当当,有条不紊,她像茶,像一杯淡雅的绿茶。两人性格正好互补,一浓一淡总相宜。
一个周日,谢雨在厨房忙开了。她腰间束着围裙,跟母亲学做馒头,母亲在北方出生,她面食技术一流,时间长了,全家人都爱吃面食。
只要有空时间,谢雨就陪着母亲在厨房操练,如今,什么面食她都会做了。
饭已上桌,还不见谢春的人影。过了好半天,谢春才急冲冲地回家。
谢爸问:“星期天,不在家好好休息,你跑哪儿了?你看妹妹多听话,她把饭菜都做好了,我们一家人都等着你呢。”
谢春对谢爸眯了眯眼,得意地从口袋里捧出一把钱,放在饭桌上,满面悦色:“大家看看,这是我这一上午赚来的。”
“你一上午赚的?可比我十来天的工资还多呢?”谢雨瞟了瞟,张大嘴,吐了吐舌头:“天啊,你有什么魔法?你是怎么赚的?”
“我卖袜子赚来的,在汽车站附近摆了个地摊。是小姚帮我从厂里低价弄来的,本来我们袜子厂的销路不怎么样。妹妹,你可不知道,生意真的好,我挑的袜子颜色好式样好,价格也公道,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下次,你和我一起去吧,收入三七开。”
“我不行的,大庭广众之下吆喝人,羞死人的。”
“切,你在讲台上,算不算大庭广众?你讲课算不算吆喝?我们只是地点和对象不同罢了。你不去那就算了,你就在家好好看你的书,做你的饭,我代替老爸老妈付工资给你。以后,我想开一个袜厂,自己做自己销,没有什么担心。”谢春意气风发,她咬了一口馒头:“哇,今天的馒头是谁的?比平时好吃多了。”
“是我做的。”谢雨说,“我在面粉发酵时掺了一些糯米酒,揉面时比老妈多花了一些时间。”
“以后谁娶你,谁幸福。要不,你不嫁人吧,就在家好好伺候我们一辈子,我们养你。”谢春咯咯笑道,有几粒馒头屑落在了桌上。
“疯丫头,以后你妹妹嫁不出门,我要找你算帐。”谢母高高举起筷子,轻轻落下。
谢雨迟缓了一会,淡淡地说:“姐,你放心吧,我已有男朋友。”
谢春和爸妈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从实招来,你怎么总是那样深藏不露,那个男孩是谁?”
谢春离开椅子,一手紧掐着妹妹的胳臂,生怕妹妹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