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响了一会,今久回过神,关掉投影仪,擦了把眼角下楼开门。
“今老师!你看我给你做了什么!”
林伊娜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露出灿烂的笑容,见到眼前的今久眼珠通红,明显是刚刚哭过,表情一滞。
“做了什么?”
今久笑了笑。
“一会你就知道啦,现在先保密,我要给你个惊喜。”
林伊娜回过神走进来:“今老师你先去沙发那边坐,我弄好了再过来。”
“嗯,行。”
今久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好奇看向厨房,但林伊娜一直背对着今久,看不清林伊娜在搞什么东西。
“好啦今老师。”
过了一会林伊娜走过来,双手盖住今久的眼睛:“来,慢慢走。”
“呵呵。”
今久提起了几分兴趣,被林伊娜蒙着眼睛慢慢走到厨房坐下,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熟悉味道。
这是个久违的味道,今久都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闻到这个味道了。
“惊喜!”
林伊娜松开手,今久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小碗,一碗大片疙瘩汤,浑浊粘稠的汤汁里面是白色的面片,几条黄色像是羽毛的菜叶点缀在上面。
“快尝尝,这是不是你想吃的疙瘩汤。”
林伊娜把勺子递给今久,今久接过来的时候,手控制不住的发抖,慢慢的盛起一勺放到嘴巴里。
视线瞬间湿润,记忆中的味道刺激着今久陷入到记忆里面。
“姥姥,我不想吃饭。”
之前吃的东西都被今久吐了个干净,肚子里空空的趴在床上却没有分毫的食欲。
“把这碗疙瘩汤吃了,好消化的。”
姥姥蹲在床边,一手捧着碗一手舀起夹着羽毛形状菜叶的面片送到今久嘴边。
“姥姥,不想吃饭。”
今久蔫蔫的摇摇头,要不是身上没了力气,他就向后躲开了。
“尝尝,好吃的。”
姥姥并不气馁又把勺子送到今久嘴边:“就吃一口。”
“那,好吧。”
今久不情愿的张开嘴巴,食物进到嘴里之后,今久突然睁大眼睛。
“怎么样,好吃吧。”
姥姥笑了。
“好吃,好吃。”
今久一下子坐起来,从姥姥手里接过碗,大口的吃了起来。
“这是病号饭。”
姥姥在今久身边坐下:“慢点吃,慢点吃。”
“你妈妈小时候每次生病了也吃不下饭,我就给她做疙瘩汤吃。”
姥姥的声音悠远又温暖:“山鹰菜疙瘩汤是咱们这的老配方,专门做给病号吃的,山鹰菜酸甜酸甜的,再不好的胃口也会被打开的。”
“姥姥,那我不生病可不可以也吃呀。”
今久抬起头。
“那可不行。”
姥姥摇摇头:“不生病吃病号饭,不吉利。”
“那我就多生病,就可以经常吃到疙瘩汤啦。”
“呸呸呸,别胡说八道,你要健健康康的长大呀。”
------
“今老师,好吃吗?”
仿佛被定格住的今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的勺子还在举着,也没有吞咽的动作。
这让林伊娜心里有点忐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这碗汤合不合今久的胃口。
“很好吃。”
今久回过神,捧起小碗,大口大口的朝着嘴里扒进食物。
“今老师,慢点吃,还有很多呢。”
林伊娜的心里踏实了,坐在对面看着今久把一保温桶的疙瘩汤都吃光,心里突然有了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回想起自己十九年来遇到过的无数个男人,还没有哪一个让林伊娜如此花心思来讨好。
她知道到那些男人只是单纯的想得到她的身体而已,她也只是单纯的付出身体去交换来她想要的一切。
从中学时吃不完的零食,到艺校的特招名额,再到名师的额外授课。
还有一路从评委、制片、赞助商、音响师灯光师的交换,帮助她在几万个人当中脱颖而出成为热点明星。
才十九岁的林伊娜感到有些疲倦了,可接下来还要面对娱乐圈里无尽的险恶与勾心斗角。
找到一个足够有实力的靠山,就可以让她轻松下来了。
“谢谢你。”
今久喝掉碗里剩下最后的汤,打了个饱嗝,暌违许久的满足。
“你能告诉我,这碗疙瘩汤代表什么吗?”
林伊娜轻声问道。
常说征服一个男人,要首先征服他的胃,那么接下来的就是要征服他的心。
这碗疙瘩汤对于今久一定有特别的意义,林伊娜要让今久对自己袒露心声,从而真正的走进今久的内心。
“跟我来。”
今久站起了身向楼上走去,林伊娜控制住不让自己露出得逞之后的笑容,慢慢的跟在后面。
来到三楼那个拉着窗帘的房间,是一间影音室。
今久去打开了投影仪,一张照片出现在幕布上。
是一个老妇人抱着孩子的照片,孩子手里拿着一截香蕉,表情愣愣的对着镜头,老人看着怀里的孩子满脸慈爱。
“照片里面小孩的是你吗?”
从小孩的眉宇间依稀可以辨认出和今久相似的地方,加上老照片的画面质感,林伊娜马上就猜到那个孩子是今久。
“嗯,两岁的时候拍的。”
今久指了指沙发示意林伊娜坐下,画面又换成了下一幅照片。
乡间的小路上,四岁的今久的手里拿着风车在奔跑,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老人在后面挥手,像是在喊:慢点!慢点!
“那这个老人是?”
林伊娜问道。
“我姥姥。”
今久一手拿过两只空杯,一手拿着瓶麦卡伦向林伊娜示意了一下。
林伊娜点点头,今久倒好两杯酒递给林伊娜一杯,然后坐了下来。
“姥姥和母亲结婚都很晚,我出生的时候,姥姥已经六十多岁了。”
今久喝了一口酒,双手握着酒杯,眼睛看着幕布上一张接着一张照片闪过。
“我妈很小的时候,姥爷工作的煤矿塌方,姥爷被埋在了里面。”
“姥姥后来也一直没有再嫁,独自把我妈拉扯大,供我妈来京州读了大学。”
“我妈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京州工作,后来遇见了我爸,也就有了我。”
“可能她们母女都背负着某种克夫的厄运吧,我爸在我两岁那年车祸去世了。”
说到这里,今久苦笑了一下,又喝了一口酒。
“一个寡妇带着个两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在京州这偌大的城市里面生存下去呢。”
“况且她自己的人生还要继续,我这么个拖油瓶,除了给她带来麻烦以外,毫无价值。”
“都说孩子是爱情的结晶,爱情都没有了,还要这个结晶有什么用呢。”
“姥姥就从京州把我带回勃州乡下,她觉得既然自己可以把我妈养大,那养大我也没问题。”
幕布上这时出现了一张照片,老人和一个妇女还有八岁的今久,站在火车站前。
今久看着那张照片轻声说:“这是我和姥姥最后的一张合影。”
“每一年,姥姥都会找人来给我拍几张照片邮寄到京州,让我妈看到我的成长过程。”
“自打我记事起就和姥姥在一起生活,看到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我也总是会问,我爸爸妈妈去哪啦。”
“每到这个时候姥姥就会说,爸爸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工作,等我长大了,他们就来接我了。”
“虽然不像别人家的小孩有爸爸妈妈,但我小时候依然很幸福,因为我有姥姥。”
“父母对于儿时的我,也不过是个遥远的期待。就像别的小屁孩对于娶老婆的期待,小学生对于上大学的期待,以为只要到了未来那一天就会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只是没想到,那一天到来的那么快。”
今久深吸一口气,身体靠在沙发背上,不再去看幕布。
“或许是我妈突然良心发现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我八岁那年她回来把我带到了京州。”
“说实在的,我见到她第一眼并没有狗血故事里面说的那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对于我来说就是个陌生的女人。”
“我早就习惯只有姥姥没有父母的生活,我只要有姥姥就足够了。”
林伊娜拿起遥控器关掉投影,侧过身借着微弱的灯光看着今久。
“听我讲这种事情很无聊吧。”
今久喝了一口酒,坐直了身体。
“不会。”
林伊娜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我想要了解你的过去。”
“我的过去?”
今久摇摇头,把酒杯放到桌子上:“离开了姥姥家以后的这二十多年,我感觉过的很快,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快记不住了。”
“那你后来有去看过姥姥吗?”
林伊娜问道。
“到了京州以后我就上了小学,对于一个小孩来讲,新的生活总是会很新奇,很快就会被转移注意力。”
今久笑了笑。
“从勃州走的时候,我还抱着姥姥的腿不撒手使劲的哭,说什么也不肯走,可到了京州没多久就把过去的生活抛到脑后了。”
“只是每到寒暑假的时候,我总是会吵着想要回去看姥姥。从小学到大学这十七年里,我一共回去了三次。”
“高三那年,姥姥来京州生活了一个月就回去了,说是受不了每天都要爬楼梯,受不了没有熟悉的邻居。”
“其实我知道,她是受不了我妈对她的嫌弃。”
“嫌弃她太老了,嫌弃她太土了,嫌弃她的一切。”
“就像我妈嫌弃我这个没用拖油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