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州医院急诊,深夜,一辆出租车疾驰到门口,还没有停稳车门就被推开,年轻男人跳下车,一路跌跌撞撞跑了进去。
急救室里面忙做一团,半个小时之前送进来一个服安眠药自杀的女人,医生正在给她洗胃。
病人情况不容乐观,送来的太迟了,整瓶的安眠药被消化吸收掉大半,到医院的时候人都已经休克了。
陈宝河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睛看着急救室的大门,眼皮跳个不停心里直突突,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身边的妻子徐继芬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如果女儿抢救不回来,徐继芬肯定第一个崩溃倒下。
作为父亲和丈夫,他得撑住,要去面对可能出现的最坏的结果,要不然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爸妈,小茜怎么样了!”
年轻男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弯下腰一手扶着墙,脸色苍白的看向陈宝河和徐继芬。
“白燕飞!你个王八蛋!我女儿出了三长两短我和你没完!”
本来目光都已经开始涣散呆滞的陈继芬见到年轻男人,们然怒目圆睁挣扎着站起来,张牙舞爪作势要冲上来,恨不得把这个害他女儿的混蛋给撕碎。
刚起身腿就是一软,向前踉跄了一步被陈宝河抱住。
“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混蛋!都是你害了小茜!”
陈继芬面部狰狞声音嘶哑的咆哮着,双手不停挥舞,只希望指甲能够长一点,先抓破这个混蛋的脸。
“爸!小茜呢?”
白燕飞转头看向陈宝河,他知道此刻丈母娘的癫狂状态已经没法正常交流了。
之前喝的那一打啤酒的酒精,早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消散掉了,此刻白燕飞的心里清明无比。
换句话说,就是大脑一片空白。
四个小时前,白燕飞和陈茜大吵了一架,白燕飞摔门而出,找了几个朋友去酒吧借酒消愁。
而陈茜在白燕飞离开之后,吃了一整瓶安眠药,换上一套干净舒服的睡衣,平躺在床上,盖好被子。
安眠药是处方药,医生给开的。
因为陈茜有很严重的神经衰弱,导致轻度的抑郁症。
这是从白燕飞被提拔为销售经理的那天起,收入突然增加了几倍开始出现的。
那个月薪水打银行卡里的时候,白燕飞拿出余额给陈茜看。
“老婆,从今天起不用再出去工作了,我养你,我们要个孩子吧。”
陈茜依偎在白燕飞的怀里,那一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但也只停留在那一刻。
陈茜辞职成为全职主妇之后,白燕飞也很少着家了。
几乎每天都是在外面陪客户,回到家的时候通常已是深夜。
一身酒气回来,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直接倒在床上睡过去。
陈茜每天都要等白燕飞回家了心里才踏实,给老公喂一杯准备好的蜂蜜水,换上睡衣擦脸擦脚。
等到陈茜忙完一切躺到白燕飞身边的时候,天都亮了。
白燕飞的手机定了闹钟,身为销售经理,每个月有业绩任务压着,每一天早晨都要提早一步去公司给销售开早会。
无论前一天多晚睡的。
所以,往往是陈茜刚躺下睡着不久,白燕飞的手机闹钟响了。
而那一刻的白燕飞,就像是被上紧了发条的玩具,松开了螺母,整个人开始旋转起来。
起床,洗把脸,换上陈茜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出门上班。
甚至都没有给陈茜为他做一顿早餐的机会。
白燕飞走了,陈茜也就没了睡意。
作为家庭妇女的陈茜,每天主要的事情就是做家务,白燕飞换下来的衣服都是手洗,地板窗户所有卫生的死角都被清理的一尘不染。
她还在网上学会了几道新菜,只是也没什么机会做给白燕飞吃。
至于备孕,白燕飞当上经理之后,两个人的夫妻生活都少了。
日复一日周而复始,陈茜每天做完了所有的家务,追完了所有的剧,百无聊赖之下躺在床上,仍旧是一丝困意都没有。
仿佛只有白燕飞在她身边,她心里才踏实一点。
这种需要白燕飞带给她的踏实,是自从她辞职之后产生的。
俩人谈婚论嫁的时候,白燕飞只是个没什么业绩的销售,而陈茜已经做到公司部门主管了。
但,好在两个人相爱。
即便徐继芬非常看不上白燕飞,并且笃定白燕飞这个小子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的状况下,陈茜还是坚定不移的要嫁给白燕飞。
因为陈茜知道白燕飞爱她,而她也爱白燕飞。
钱嘛,只要努力一点,赚不到太多也不会太少。
而想要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努力是没有用的。
结婚的彩礼,陈家只是象征性的要了个一万一。房子的首付四十万,白燕飞的家里出了二十五万,陈宝河出了十五万。
对于陈茜的婚姻,陈宝河看的挺开的。
陈宝河在机关工作,徐继芬也在国企,退休之后都有不菲的退休工资,没什么养老的压力,而老两口工作大半辈子也攒了一笔积蓄。
只有这么一个闺女,她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况且陈宝河也挺喜欢白燕飞的,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旁观,白燕飞登门的那天,他通过白燕飞看陈茜的眼神,就知道这个小伙真心爱自己闺女。
这个眼神是陈宝河年轻时候看徐继芬的眼神,陈宝河感同身受。
陈茜有多爱白燕飞,作为父亲的陈宝河能感受到,所以他没有任何阻止这对孩子在一起的理由,甚至还想要帮一把。
因此在买房子的时候,他拿出了多年攒了多年的私房钱十五万,这个甚至老婆徐继芬都不知道。
徐继芬以为这个房子的首付是白燕飞家里出的,还埋怨了一通为什么没有全款买房,要连累女儿跟着一起还月供。
而陈茜自从辞职做了全职家庭主妇之后,突然感觉钱好像没以往那么紧张了。
上班的时候总是觉得钱不够花,每个月的工资到卡里,买一些自己要的东西,买一些家里的东西,出门跟姐妹们逛个街,吃几顿饭就没了。
成为家庭主妇之后,白燕飞的工资卡交到了她的手上,看着余额的数字越来越大,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
确实她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了,不用出门就不用每天都换衣服也就不用买衣服。
姐妹们叫她出来逛街吃饭,她也总是推掉,在家里准备好饭期待着白燕飞偶尔的准时下班。
最大的开销也就是每天去一次的菜市场,虽然她知道花了几个小时做的这一桌晚饭,大多时候都是被倒掉的命运。
人总是会怀着一些明知道得不到满足的期待。
这份期待长久得不到满足之后,并不会感到麻木,而是心里落差越来越低。
陈茜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
每一个深夜和马上就到来的清晨,她所积累的坏情绪没有任何输出的开口。
一直在积累,一直在积累。
直到这一天,白燕飞反常的提早回到家,陈茜在他换下来的白衬衫上面发现了一个口红印,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水味。
争吵一触即发,陈茜歇斯底里,白燕飞懒得解释直接走了。
陈茜在照镜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老了,不复韶华,曾经自信的那份美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逝了。
昨天去医院医生给开了一瓶安眠药,总共一百片,嘱咐她睡前吃一片。
陈茜倒在手里一把,放到嘴里发现无法一次性吞咽。
找了张纸,把药片全部倒出来用玻璃杯碾碎放进杯子里,接了杯温水一口喝干。
杯子底下还残留着粉末,她又倒了半杯水,晃一晃,趁着粉末在杯中漂浮,再次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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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茜茜怎么样了!”
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先走了出来,摘下口罩,白燕飞冲了过去双手抱住医生,身体佝偻。
“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
医生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生死这件事对于一个急诊医生来说,看过太多到麻木,没法做出什么反应了。
“啊!我的儿啊!”
徐继芬扑倒在后面推出来的那张病床前,陈茜躺在上面,刚刚被拔掉管子的嘴角一边张开着。
陈宝河走过来,伸出手合上陈茜的嘴巴,放任徐继芬昏厥到一边,看着陈茜,双眼发直瞳孔越发的缩小。
白燕飞坐在地上,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时间仿佛在某一刻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一个护士扶了起来,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谢谢。”
白燕飞抬头看了眼已经离开的护士背影,又转头看向急救室。
又有新的病人被送了进去,亲人们在门外满脸焦灼的徘徊等待着。
白燕飞站了起来,双腿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的向外走,走出急诊室,走到停车场,终究控制不住再次瘫倒坐在地上。
眼泪开始喷涌,模糊了眼睛,目之所及的灯光都变的绚烂。
“大叔,你走快一点啊!”
这时一个看起来五六岁的小萝莉出现在医院大门口,上身穿着条纹衫下面穿着牛仔短裤,脚上一双大到不合脚的黄色马丁靴,手里抱着一本硕大的书。
一只黑色小奶猫趴在她的头顶,把脸埋在臂弯里呼呼入睡。
小萝莉的头发不长还不到肩膀,是扎眼的黄色,不知道是不是被小猫抓的,有些乱蓬蓬的。
在她的催促下,一个男人慢悠悠的走了出来。
嘴上叼着烟,两根手指夹着个银质酒壶。
他倒是长发披肩,里面夹杂着半数以上的白发,胡子拉碴醉眼迷离。
“请叫我局长大人。”
男人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一手夹下嘴上叼着的烟,另外一只手拿起酒壶灌了一口,走到白燕飞的面前。
“塔塔,是这个家伙吧?”
男人看了眼小萝莉。
“没错的!就是他!”
小萝莉拿出手机挥了挥笃定的说道:“跟司长爷爷信息里描述的一样。”
“行吧,毕竟那个老家伙在第四规则,应该错不了。”
男人撇了撇嘴巴,重新叼上烟,蹲下来看着白燕飞,眯起眼睛伸出手拽住白燕飞的头发:“嘿!你现在有什么遗憾要弥补吗?”
白燕飞被那个男人拽着头发扬起脸,目光呆滞的看向对方,冷不丁说不好从哪里来的一口气大声的喊道:“我想要告诉茜茜,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