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张子帆不解的是,几次课堂中他的思绪都没有任何征兆的飞走了,飞到了那个他已经别过的工厂里,李小莫正跟他一起抬起一块钢溜子。她的脸上沾满了灰尘,汗水流过漏出几道黑乎乎的沟壑,他一边愧疚着,一边又偷偷的发笑。
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张子帆正经历着比友谊更深一层的情感带给他的冲击。
而张子帆宿舍的,不知从何时开始,也正经历着一样东西的冲击。——他们最近迷上了上网。对的,上网,要是放在今天来看,这事就如同穿衣吃饭一样平常,但在他们那个时候,它却是让无数人费解,又让无数人着迷的一个事情啊。
当吴越把他们领进学校附近一个网吧的时候,他们就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其他事情就再也入不了他们的眼了。
他们的屁股就好像一直粘在了电脑面前的凳子上,再也起不来了。很显然在那一个大疙瘩的屏幕上,正发生着很多他们从来没有历经过的事情,那一个个闪动着的字符、跳跃着的图画,一下子就把他们的魂儿给勾走了。难怪最近宿舍里经常空无一人,偶尔只见到张子帆一个人进出,其他人都要等到很晚才能回来,甚至干脆彻夜不回来了。
张子帆后来也跟着去了好几次,他好奇什么叫着“包夜”。当他学着其他人在一个小企鹅上点点戳戳,或者费劲的打开英特网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时候,他倒也喜欢上了这么个新玩意,尽管这看起来是那么的虚无和缥缈。
终归他也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欲望和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但他又实在不舍得那一小时一元钱的上网花费,还有于他而言那宝贵的时间。
他在心里不断的提醒自己,不能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什么是无意义的事情,此时此刻,对生活和学习没有价值的事情,对张子帆都是无意义的。说到底,这是他这样的穷苦孩子,在对待生活的看法上,与他们几个城里孩子存在的根本上的差异。
而吴越则不同,他并不认为这些是虚无的,相反,没有比这更有价值的了——他自己认为的价值,也因此他对这些新玩意儿的适应与接受能力比常人要快上好多。他现在已经带着王义和宋书平玩起了一个叫着红色警戒的游戏。
到是这样的时候,吴越与宋书平能像一对战友一样战斗着,尽管吴越在网吧里也总忍不住大声呵斥着这个稍显木讷的笨蛋。
宋书平其实也是一个聪明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他还有着某些天分,使得他很快也就成为了这个游戏里的佼佼者。
某段时间,他们终日的泡在网吧里,甚至逃掉了那些最严厉老师的课程,直到半夜学校大门关闭,他们也舍不得离开,然后一起翻越那略带危险的栅栏遛进学校,像一个个英雄凯旋一样。
与吴越在虚拟世界里顺风顺水不同的是,现实中他却遇到了一些麻烦。就是在他迷恋上网的这个期间,他与陈雨珊之间却出现了某些不可明说的事故。
张子帆经常接到陈雨珊打到宿舍的电话,而此时接电话的人更应该是吴越,他也看到过好几次陈雨珊在他们楼下等不着吴越那失望恼火的神情,这可不像一对恋人的感觉,不明所以的肯定以为这对往日里的模范情侣闹了多大矛盾呢。
他们俩在一起已经有大半年了,过了刚开始的蜜月期,早已不再是如胶似漆,感觉慢慢的平淡下来了,像一杯温水泡过的茶一般。
吴越平日里顽性很大,而陈雨珊更接近一个懂事的成熟女性,虽说他依然对她格外好,但俩人之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在外人眼里,除了吃饭、上课两人待在一起能看出这是一对恋人外,也没有什么别的更深层的交集给他们自己一个更为坚定的证明了。
后面发生的一件事更有趣。那个周末,陈雨珊回家给她爷爷过生日,她的爷爷是一名老军人,每逢生日,全家人势必都会聚到一起给老爷子庆生,谁也不能例外。
吴越主动给陈雨珊买好了回校的火车票,但他故意买了一班凌晨才到铜州的火车,而且是最晚的一班,他在电话里哄她说只有这一班次了,纵然陈雨珊不情愿也就只好作罢。
聪明的人可以猜出来,他在动歪心思呢。
吴越花了大半个下午,把自己打扮得像雄鸡的鸡冠一样格外耀眼,便一个人去火车站接站了。火车晚点一个小时候后,他终于接着了她。
火车站周围灯火辉煌,即使这个点了,来往的车、人还依然那么多,不远处的霓虹灯迷乱,让吴越的心激动不已。
他带着陈雨珊在火车站附近吃了一碗热馄饨,好暖和暖和身子。
“吃饱了没?”他关切的问起来。
“嗯。”
“呀,这时候回学校去,咋进宿舍嘛,都一点了。”他故意显得不知所措,还把夸张的神情完完全全的暴露给陈雨珊看。
而她,只是单纯的想到此时校门早已关闭的事实,而忽略了背后另外的小目的。“啊!那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呢?”吴越眼睛里打着转,缓了几秒钟,他终于“想”到了办法,说道:“要不,去酒店待一晚吧。”
陈雨珊仿佛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但她并没有说话,因为她实在不想去讨宿舍楼管大妈的苦吃——那滋味比死还难受,就犹豫着跟吴越进了火车站旁边的一个酒店。
别看吴越以往跟很多女孩子都牵牵扯扯,但实际上他也就仗着自己的那么点优越感,跟各种不同的女孩子玩玩暧昧罢了,要动真格的,他就变成了纸老虎。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还单纯得很,玩这种成年人的把戏,他并不轻车熟路,有时候甚至紧张得很。此时他手心里的汗就都冒了出来。
“要单人间,还是标准间?”酒店服务员怪异的看着吴越,问道。
“哪个便宜?”他这个时候倒在意起钱了,可却是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
“当然是单人间。”酒店服务员不耐烦的回道。
“那就单人间。”他答复道。
陈雨珊侧着身子,站在他的一旁,听到他这么说,把头埋得更深了,并朝他小腿狠狠踢了一脚,以宣告在两人关系中的特殊时刻自己不可侵犯的话语权。
吴越就立马乖乖的改口:“还是标准间吧。”
“到底单间还是标准间?”服务员脸立马黑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标准间。”陈雨珊依然低着头,但这个时候她抢了吴越的台词,肯定的补充道。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之后,吴越赶紧就躺到床上去了,焦急的翻着电视,胡乱的看着。而陈雨珊一直折腾到凌晨三点钟,才不急不慌的躺到另一个床上去了。
他们关了灯和电视,互道了晚安,要各自睡去,虽然吴越毫无睡意。
外面时不时的还有发动机加速的轰轰声响,几格光从窗帘的半条缝隙里钻进来,正好把两张床从中间切割开来,明晃晃的更显得屋内廊灯的微弱,昏黄浅薄的一层,仅看得出屋子大致的轮廓,空调把屋子里吹得暖烘烘的,排气扇轻微的摇动着,呼呼的声音就好像炉火上正在烹饪一块美味可口的蛋糕一样。慢慢的,似乎有一股香味在空气里流淌——那是一股暧昧的暖流。
“这是我住过的最好的酒店。”吴越朝着另外的床说着,但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他有点疑惑了,觉得好像自己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心里这样想罢了。
片刻安静后,陈雨珊迷迷糊糊的像是要睡着了,一路的旅途让她感觉到了疲惫。
但就在眼睛架不住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有一股强烈的气息正像潮汐一样靠近她,不,不是靠近,这是一副滚烫的男人的躯体正在要包围她。她下意识的大叫了一声,她来不及想这个男人什么时候钻到了自己的被窝里,赶忙手脚并用,把离自己不到一公分的这头野兽弄开。
“吴越,你怎么不穿衣服啊。”她说了一句没有内容的话,以便分散自己紧张的心情,又赶紧扯了扯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
随后要发生的事情大家该能猜到几分,但结局并不是事事都随男人的愿。世间事,往往多如此。
不管吴越是“我冷”、“我热”,还是“我想抱着你”、“我只靠着你就好了”,他的各种良苦用心都能被陈雨珊巧妙的化解,在这方面女人总是有天生的才能,仍你黄河九十九道湾,她自轻舟一叶万重山。
但当睡在一个床上的男人更加赤裸裸的向她提出男女之间的那些要求时,或者发起更为猛烈的进攻时,她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她的那叶轻舟已是千疮百孔,随时都会有覆灭的危险。
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她害怕,害怕自己跟着一起沉没了。但她坚守在摇摇欲坠的轻舟上,看着汹涌的水流就在自己的身体下流淌,突然又多了一种刺激的感觉,尽管这很危险,而事实上这种刺激的感觉逐渐占据了上风。她的意识开始逐渐的模糊,以至于终于快丧失了独立的意识,她仿佛觉得自己已经就被一股强大的洪流所包围,怎么爬都爬不出来,而自己的力气也慢慢的消耗殆尽……
就在洪流没过她头的最后那一刻,她顽强的使出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发出了生命的一喊:“不行!”
而往往这个时候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头狂躁的公牛,拍打着自己的胸脯,不管死活的往前冲去。最后的那句“绝对不行”才让他恢复了点理智。在反复的拉拽牵扯中,它的激情也慢慢消匿,随着男人最后发出的一个长长的“哎”叹声,也就落得个乖巧温顺的可怜下场了。
屋里暧昧的空气才渐渐沉寂下来,两个人再也没有谁打扰过谁。他显然意识到自己是这场消耗战里先倒下的那个,与其说是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倒不如说是自己先缴械了。
恍然间,天都蒙蒙亮了。
一夜无眠,两个人各怀心思。
吴越被这样拒绝后,他的自尊心受不了了。而且他突然还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感觉,好像对这个女人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了,甚至谈不上那么喜欢,虽然她还依然那么漂亮和温柔。但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呢,他自己也觉得难以理解。
人啊,有时候就是如此奇怪。就好像,一个男人对一个美丽的女人是如何如何的喜爱,但当她脱掉衣服时,腰间一块赘肉突然脱缰而出,他顿时就从一个追随者变成了一个残忍的反戈者,轻易的出卖了她。
这事以后弄得陈雨珊好像亏欠了什么似的,再加上这段时间吴越对她不冷不热,让她添了不少心思。她打电话到宿舍去找吴越,即便亲自去他们宿舍楼下等他,也总是找不到他。她在心里狠狠的骂他:“死小心眼的!”
再后来吴越的冷淡反倒把陈雨珊惹急了,变成她倒过来躲着吴越了。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颠来倒去,这回变成了吴越去找陈雨珊了。
女人拿住男人最好的武器就是她的眼泪了,她一顿发泄似的大哭便又重新夺回了感情中的主动权,吴越拿这个眼泪汪汪的女子没了一点办法。
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要妈妈给他赶紧汇一笔钱过来。
妈妈在电话那头问东问西,她以为自己的儿子肯定和那个女的好了,否则不会花钱那么快,她记得自己刚刚给他寄过钱。
“妈,没有的事。”
“我可告诉你啊,我和你爸都不同意你谈恋爱,你大学毕业可是要出国的啊,你要多花点时间好好学习学习,这才是正事……”妈妈叮嘱道。
“知道了,不谈恋爱,不搞对象,烦死了!钱的事儿说定了哈!”
“你这没良心的。明天一早我就去给你寄。”
然后他用这钱给陈雨珊买了一套名牌的裙子,又给她说了些可心的好话,才总算平衡了他俩之间的关系,他才觉得并不愧疚于她了。
陈雨珊穿着好看的裙子,回味着吴越的甜言蜜语,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矫情了,便主动的向吴越说忏悔:“之前我也做得不够好。”而且还特意的去给他挑了一个礼物,因为吴越的生日马上要到了。
……
生日这样的节日一贯是吴越放肆纵情的好机会,可以胡吃海喝大闹腾一番不说,更要紧的是能展示自己的优越感,自然得隆重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