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去小南河的那次,刘云本想着一个人好好走走静静。好不容易把张子帆撇下了,但没想到宋书平却死活跟着她,一路跟她唠叨。
最后他把她拉到一个独处的地方,兀地给她跪下了,还抱住了她的腿,求她喜欢他。还说了一通他家是铜州的,城市户口,家里工作稳定,他比张子帆更适合她等等。
一通疯狂的表白,果真把刘云软化了。刘云父母自打她小时候起就开始闹各种矛盾,这导致了她从小就缺乏安全感,她也因此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产生了极度的渴望,涉及到恋爱选择时,她更需要一个对她来说更有安全感的人。她想起了妈妈那些实际的话。是啊,宋书平这样的才是她应该喜欢的人吧,他看起来更能给她想要的那种东西。所以见这宋书平抱着她死活不放手,就莫名其妙的答应了他。
其实张子帆心里已经平静了,听完刘云的话,他想起了那段时间宋书平的种种行为,终于理出了头绪。他觉得自己输得一点儿都不冤。
“真没有看出来啊,宋书平这小子真贼啊!”他心里这样想着。
“你跟李小莫是在谈恋爱吗?”刘云突然问。
“没有。这从何说起。我们就是好朋友。”张子帆赶忙解释,他怕刘云误解了他与李小莫的关系,这样对李小莫不太好。
“你们看起来就像是在谈恋爱。”刘云依然坚持她自己的看法。
“我们就是朋友。再说了,她那么优秀,我可不敢耽误她。”张子帆边说着,边隐隐叹了口气,这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听到吧。
“好吧,不说她了。子帆,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当然。”
“那希望你也能幸福。”刘云看起来是非常认真的说着这句话,也许在她心中,对张子帆不光是有些内疚吧。
不知不觉,他们的聊天已经持续了二三个小时,实际上他俩腿早就冻麻木了。又见天色暗下来,雪也越下越大,张子帆就把刘云送到了公交车站,目送她缓缓的离开在自己的视线里。
这个时候,没必要再去图书馆了,张子帆要回到宿舍准备他自己的年夜饭了。他提着那袋吃的,一个人走在雪中,任凭雪花打在脸上,落在衣服上。心里却是在给自己那段不成熟的经历来一个总结。是啊,该是最后总结的时候了。
他和刘云没有走到一起,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吗?也许有!是因为性格的原因?也许有!是因为……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比较确定了,是两人的“价值观”不一样。
他在某本书里看到过对“价值观”的解释。价值观反映着一个人对待人生和世界的态度。
价值观不一样的两个人,各自对世间万物的看法都深入自我的骨髓,各自对认识世界的方法论都抱有十足的信心,谁都无法轻易地影响、说服、改变谁,在即使最微小的事情上面,他们的思想和行为也可能会呈现出巨大的差异,这就是世界上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动机和行为的根本原因。
而价值观相同的两个人,因为对诸多事物有着较为一致的认识,他们往往能够轻易沟通与彼此接受,认为对方即是对岸的自己,即使在最重大的分歧中,他们也能够在某些最本质的意识里达成局部的高度一致,成为彼此思想的守护者。
在“爱”这种高级对话里,价值观相似的两个人,更容易“观念相吸”,也更容易在行为上取得一致,即使在最艰苦的环境里,面对最凶险的遭遇,也能激发起两个人光荣的火花,融化一切虚伪和世故。
而想起他与刘云的相处,很多时候她也在热切的聆听他讲述自己,他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听她倾诉,他们完全明白彼此听到的话语在逻辑上的含义,但却听不到话语间流淌着的那更隐秘的、真实的语义,常常会南辕北辙、互不理解。类似这样的交流,数不胜数。
张子帆突然感到一身的畅快,他觉得他和刘云之所以岔路了,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价值观不一样吧。
自此,他终于不用再为与刘云之间的事儿发一点点愁了,他心里仅剩下的那丁点儿疙瘩也终于解开了,而且曾经为来自农村的那种自卑感也似乎慢慢的消散了。
迎接他的,是大雪过后春天的悄然来临。
他回到宿舍,城市里已经有炮竹、烟花的声响了,他便开始准备起年饭来。他借用了王义的电饭锅,把东西都热了,分别盛放在不同的盘子里,装不下的都用盅和塑料盒子代替,有肉,有饺子,有牛奶,有点心,大小不同的盘碟匀匀称称地摆满了桌子。看起来还挺像模像样的呢,简直就是一顿丰盛的年饭嘛。
要是再有个电视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吃饭之前,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事情了。他用刚买来的电话卡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跟父亲一阵嘘寒问暖,叫父亲吃好喝好,好好过年,注意身体之类。电话那头的父亲悄悄抹着眼泪,一个劲的叮嘱儿子注意安全,多吃点,别节省之类。
挂下电话的那一刻,他想着再给另一个人去一个电话。但拿起电话的那一瞬,他又犹豫了,电话停在空中的几秒后,他又放下了。
可正巧,这个时候电话却响了。他飞快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就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张子帆,你好。”不用想,直呼其名的女生,就只有她了,电话那头是笑呵呵的声音。
“你好。”张子帆也大声的回答着。
他俩故意客套着——那种特殊的熟人之间才会有的故作客套,又或者叫亲近的调侃。
“怎么样,一个人过年挺自在吧!”
“你怎么知道?”
“你那点事儿我全都知道。”
“你就吹吧。”
“说真的,我挺羡慕你一个人过年的。我家现在来了好多人,闹腾死了。我现在就躲在屋里,一个人给你打电话呢,不想听他们吵吵。”
“你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
“你是不知道闹的痛苦。怎么样?过年都有什么好吃的呢?”
“可多了,一桌子全是好吃的,水煮牛肉,麻辣鱼丸,椒盐鸡……真香啊!”张子帆故意夸张的说着,他还不忘捡起一块肉塞到口里。
“真的假的?那我来陪你过年吧。”
“不骗你,你来吧,我做了两个人的菜,够我们俩吃的了。”张子帆微微的笑起来。
“嘿嘿嘿嘿……喂,你给我讲讲你们老家那里是怎么过年的?”
“跟你们陕西应该差不多吧。也是大家一家子坐在一起团年啊,满桌子的肉,各种家禽、牲畜都有,边吃边看春节联欢晚会啊……不过我们不吃饺子,吃汤圆。”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嗯,我想想。对了,你见过杀年猪的情景吗?”张子帆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
“没见过,你给我讲讲。”
“这就是你这个城里人的孤陋寡闻了吧。”张子帆调侃道。
“甭废话。”
“你要听不?还那么多要求。”张子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干脆坐在了桌子上。“这到了年关,一家人,老少爷们就把猪从圈里赶出来,肥得滚圆滚圆的,一张大石板磨台,十多个人围着费老大劲了,才把它架上去,杀猪匠早就把杀猪刀磨得铮亮了……”
“你快说呀,然后呢?”
“你等我吃块肉。”张子帆又捡起一块肉来,叼在嘴里,继续说道:“然后啊,收拾猪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儿,每次总要搞得乌烟瘴气,它才能折腾累了。杀猪匠等它彻底跳腾不动了的时候,就知道是下手的好时候了,只见他抹着脖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刹那汹涌而出,等血流干了,才证明这猪算玩完了。这个时候是一家人最开心的时候,大家一年里就盼望着能吃上新鲜的肉呢。”
思绪和想象就这样在两个年轻人的脑中飘荡。电话那头尽好一阵没了声音。
“喂,你怎么不说话。”张子帆问起来。
这个时候,李小莫才从自己的想象中反应过来。“嗯,你讲完了啊,我还在认真的听着呢。”
“好东西不能一次都讲给你听了。”
“你就抠门吧。”
“哈哈哈哈。”
……
十多分钟过去了,他们才挂了电话。这个时候张子帆才注意到天已经黑下来,天空中闪烁起五颜六色的烟火,映照出纷纷扬扬五颜六色的雪花,真是美丽的大年夜啊。
看着满桌的饭菜,虽然有点凉了,但他还是开心的狼吞虎咽起来。
这个年他并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