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家开了一个废钢料再加工的小工厂,刘云妈的小舅子是这个工厂的大股东,但他几乎不管事,也没怎么在工厂出现过,就全权委托给刘云的父母经营着。
这里与其说是工厂,倒不如说是一个小作坊,他们在就近农村聘请了几个打工汉,随便买了几台简单的机器设备就开始运作起来。
工厂里现在正热火朝天的忙着呢。几个工人在火星子乱飞的设备旁边来回的拾掇着,空气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上好几度,工人们额头上早已渗出了汗珠子,他们穿着一水的蓝布衣服,好些地方已经被油渍染得黑漆漆的。
刘云妈倒是像个公主,穿得花花绿绿的,干干净净的,在工厂里晃来晃去。她身材已经有些发福了,吸着纸烟,一副大嗓门,声音粗壮的可以吓死人,指挥这指挥那。
刘云父亲则在一个角落里,默默的做着电焊工。
这正好是月中旬,又快到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了,两个好事的女工在一旁边磨砂边扯着闲话。
“我们这跟那头刘家工资差上百呢,他们那做装配活儿还轻松些。”其中一个说。
“这两口子可把钱赚着了,这玩意不光卖个好价钱,关键这废钢是从黑市里面捞出来,不要再便宜了……”
“黑市?”
“你不知道?都是那些不干净的人到对面钢铁厂里扒出来的,几乎天天晚上都有人干呢……”
“他们不要命了!”
“早就摸顺了,钢铁厂那保卫科头子是张哥家亲戚……”
刘云妈见着有人说闲话,故意扯大了嗓子:“今明儿要交工,大家都麻利点。”这两个女工自然明白意思,就打住不说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刘云爸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随便把他那杯苦茶捧起来抿了抿,跟刘云妈商量叫着去弄午饭,刘云还要回来吃饭呢。
等刘云妈回到家的时候,刘云已经在客厅看电视了。她在厨房里忙活着,并叫女儿过来帮忙。刘云很不情愿的抱怨着,但还是过来打下手了。刘云妈又老事重提,问起女儿的恋爱问题。刘云一边搪糊着,一边想着她与张子帆的事情。
到吃午饭的时候,刘云故着调皮打趣的样子,问她妈对未来女婿的要求。
“上次不是告诉过你这死女子吗,怎么把我们话当耳边风……这第一呢,要本地人,第二呢,家庭条件要不错,至少跟我们家差不多,不能比我们家差,第三嘛,对你也要好……”刘云妈都能背下来了。
“爸爸,你啥意思?”她又问他爸爸。
他爸晕了一小口酒,说道:“听你妈的!”
“外地就不行吗?”刘云试探性的问道。
“除非家里条件好,你以后嫁给他们家不吃亏,要不然免谈。”她妈妈义正言辞的说着。
刘云是家里的独生女。小的时候她妈非得再要一个弟弟,可偏偏事不遂人愿,无论想了多少办法,就是怀不上。她爸爸本就在夫妻关系中处于下风,这回就更加窝囊了,自此更是抬不起头来,家里大大小小的掌控权全部落到了刘云妈手里。自打刘云记事儿开始,她妈就为这个讽刺挖苦了她爸不知道多少回,她爸也自觉没脸跟她吵。
但父母俩对刘云倒是挺好,从小就惯着她,大小事情都由着她。这刘云也是个乖巧女儿,从小就特别听话,没给父母添一丝麻烦,每次父母吵架时,她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祈祷父母好。
刘云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思绪纷飞,她反复想着妈妈的话,张子帆的影子也不断出现在她头脑中。
她想,妈妈的话也许是对的,是为她好,也是为她家好。她是家里的独苗,以后婚嫁不会离家太远,况且她也不想离开父母,那这样找一个外地的男朋友就不合适了。
妈妈曾经给她讲过多少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悲剧,她原本不以为然,但她幻想着和农村孩子一起生活的场景,她也心里直发毛。生活习惯能一样吗?她受得了那饭菜里都带着的泥土味儿吗?真要等到那个时候,后悔还来得及吗?再者,张子帆也许会对她好,但从他平日的语气里,他的思维是那么的飘忽和不可捉摸,他的想法是那么的新奇和未知,他会一直对她好吗?他心中的天地跟她的一样吗?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她对眼前的这个男生有点不知所措了。
这次,她从家里带回来了一瓶辣酱,她没有像之前那样一定要给张子帆留一点尝尝,而是都分给了宿舍的姐妹们。
所以这个周末当班里决定去小南河游玩时,刘云故意在报名的时候避开了张子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张子帆,再者她也想自己静一静,好好思忖思忖。她正烦着呢!
而这之后,她一连好几天都刻意躲着张子帆,上课也尽量不跟他坐在一片儿了,吃饭也尽粘着沈小雨。张子帆打电话到她宿舍也尽找不着人。即使偶尔在路上碰到了,她也是跟别的同学待在一块儿,仅简单跟他打个招呼罢了。
这让张子帆万分尴尬,他思前想后也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到底他和她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每次都想跟刘云聊聊,可她就是不给机会。他连上课都没有心思了,一见到刘云就脸红,像一个婴儿见到生人一样。
这一晚,王义照旧很晚才回到宿舍,他突然怪怪的对张子帆说了一句:“今天在刘大美女身边护花的怎么不是你呀。”
张子帆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是吗?为啥要是我呀!”可他心里的感觉却怪极了,酸酸的、苦苦的。他很想再仔细问问王义,但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又上了好几趟厕所。他在想,真的有个人跟她待在一起吗?难道她故意躲着他是因为有人在追求她,那追她的又是谁呢?那她跟他算怎么回事……他的脑子快炸掉了,他有点孤注一掷了,他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决定一定要找她谈一谈。对,要清楚的谈一谈,就明天。
谁知第二天他还没有来得及找刘云,她的电话就打到了宿舍。她居然约他出去吃饭,这让他有点儿蒙圈,一时没明白状况。
学校里的这个餐厅位于食堂二楼,他俩坐在靠窗的位置。
远处天边的晚霞血红,近处一朵白云孤独的缓缓流动着。
桌上几个砂锅盛着几样简单的菜。他俩也不顾着吃这些,都想把心理的话和疑问一股脑儿的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