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圆离开鹤汤峪近半个月后,逐渐恢复的查仲文在多日没见到桑圆后,终于产生了疑惑。
在查仲文的逼问下,查益儿终于将桑园留纸回家的事和盘托出。
查仲文几个栗子敲在他小侄女头上,恼怒她自作主张后,就赶忙穿上衣服,收拾好行囊,架上马车,沿大秦山的东南道,往湖州赶去。
坐在车上,查益儿忍不住嘟着嘴,抱怨二伯伯也太过在乎桑圆了吧,世界上小妖人那么多,并且非亲非故,她一直不明白查仲文为何对桑圆这土小子那么上心。
其实查仲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救人只是出于恻隐之心,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和桑圆间的情感变得亲厚了起来。或许,是那一声声“先生”叫出来的吧。
此时的他,只期望桑圆不要太受打击。毕竟这么多年,四处游历,查仲文他见过好几个回去认父母,最终没有好下场的小妖人。更有甚者,如今都开始堕落的报复世界,嗜杀成性,胡作非为。
桑圆的本源很高级,他日五境大妖,应当是不在话下,倘若现在他心灵受到不可治愈的创伤,那未来得需要多少人来镇杀桑圆,查仲文不敢想象。而他,一定是下不去手的,毕竟他和桑圆之间,善缘结的太深。
在马不停蹄的赶了很久的山路后,他们终于出东南道,入湖州平原。
在某日的一场冬雪后,查仲文终于在某条大路边的草垛中,见到了瑟瑟发抖,失魂落魄的桑圆。
那个时候的桑园,衣衫褴褛,似乎是被利器割过,脸上手上,亦留着许多粉嫩的创口和结痂的伤痕。
原来那天过后,桑圆在荒野里徘徊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在某个夜晚扣响了家门。
他带着讨好的笑容,去面对那扇门后温馨的烛光,还幻想过爹娘的怀抱。可终究,得到的依旧是爹娘和邻里的殴打,以及浓郁的仇恨。
桑圆抱着头,被当成杀人凶手,因为他杀了他自己,所以他要受到惩罚。
心中憋屈,郁闷,无奈,可是又能怎么办,用利爪割破父母的喉咙,召唤雷霆电死所有的乡亲?桑圆不会这样做。
嘈杂的打骂声里,他喊冤的解释,就仿佛怒涛里的扁舟,坚持不了几刻,便被吞没,溺死在幽深的水中。
结果他还是拍打羽翼,在院子上头盘旋了几圈后,离开。桑圆不敢多呆,他怕又引来貳县的那些县兵,他现在还打不过几百人,也不想吃牢饭。
他逃离后,突然异常怀念鹤汤峪,怀念先生,还有小师姐,虽然小师姐不太愿意搭理她,但她感觉小师姐并不坏。
不过一场鹅毛大雪,限制住了他的翅膀,风雪天飞行,桑圆实在没有足够的妖力来支撑,毕竟保暖太费妖力了。
还是白天,四周举目无亲,又没有朝廷的验传路引,不能住店,幸好在路边寻到这么个草垛子,狼狈的躲了进去。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他怀疑自己已经进入弥留之际,因为他看到了他的先生。先生满脸担忧的看着他,还有小师姐。小师姐虽然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可桑园依旧觉得小师姐可爱的不可方物。
“我们走吧!”
查仲文将他抱起,缓缓走向马车。
桑圆的脑袋靠在查仲文的肩膀上,心想,好像父亲的肩膀呀!貌似父亲好像比先生还小一两岁呀。桑圆在心里暗暗想着。
……
此时此刻,阳都亦飘着大雪,查府的各个屋子里都放起了炭火盆子取暖,虽然靡费颇多,但查府用的起。
查岁寒看完一封信后,“哼”了一声,便将信纸丢进炭火盆,顷刻,信纸燃起明火,逐渐化作灰烬。
信是从雍南的邵原县发来的,故而他感到气愤。
他气这二三五房为了族长的位子,居然去买杀手刺杀自家人。以前他们用阳谋阴谋暴露查伯武,暴露查益儿,他都忍了,毕竟家族中三个四境仙师,二三五房便得其二。虽然查岁寒实力最高,但一对二,实在是力不从心,冲突起来,最多两败俱伤,徒得便宜其他世家。
不过现在,他终于不用忍了。
于是,他叫来老管家,吩咐了好几件以前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
……
几天后,二长老查岁平,三长老查岁安,二人正在阳都郊外,某个庄子的湖心亭中,烹茶赏雪。
看着白茫茫的一片,二人兴趣高昂,一扫刺杀失败的郁闷,对着纷飞霰雪,扬二胡引歌。
正当二人兴头正旺的时候,一个小厮仆人低着头,轻手轻脚的递上纸条子。
查岁平放下二胡,捋平纸条,看完后,勃然大怒。
“这老匹夫,欺人太甚,居然将我们的几个的孙儿全从繁华之地调到了炎州云州这些穷山恶水的地方,真是气煞我也。这老匹夫是想和我们翻脸吗?”
“二哥莫气,哼哼,刺杀失败后,我就料到这老匹夫迟早会知晓我们派了杀手,而他的报复,我也早就料到了。不过没事,我早就安排好了,老五过几天就出关,哼哼哼……”
查岁平听后,似乎了然于心。
“不过这邱老头还真是狮子大开口,竟然要我们查家三分之一的矿山才肯给老五那丹丸。”
“没事的二哥,谁说我们一定会给?”
“这样能行?邱老头岂不是要跟我们拼了?”
查岁安却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反正我们查家早就跟他们邱家势如水火了,怕什么,在阳都,邱家还是比我们略逊一筹的。”
……
与此同时,查岁寒也从各个方面接到消息,打听到二三五房的动静。
查岁寒负手来到窗边,屋外雪菲菲,风凛凛,他不禁冷笑一声,
“你们以为,多一个四境便能翻天,你们以为,和邱家暗中往来却没留痕迹,你们以为,这个家究竟是谁说的算?”
一股无形的压力,陡然溢出。
……
而南方,东王朝最南边的炎州,依旧炎热如夏。
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爬上了一座悬崖,他身后是几十位红衣飘飘的镇妖司仙师。
“查伯武,你已经没有退路了,束手就擒吧!”
镇妖司的某个仙师走上前喊话。
查伯武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的,身下是惊涛拍岸。
身处绝境,可他不想回头,他讨厌那个永无天日,浓雾弥漫,阴暗潮湿的上十二家阴狱。
他查伯武宁死不屈。
于是,纵身一跳,然后被湍急的海水吞没,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