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已经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在和谁厮杀了。
鲜血和汗水,从额角划落,粘稠的液体遮住了她的视线,震耳欲聋的拼杀声,兵器碰撞发出的铮铮龙吟声,愤怒绝望的嘶吼声,受伤士兵的惨叫声,干扰了她的听觉。
即便林眠在沙场磨砺多年,早已经习惯了这些,可这一场战事的惨烈程度还是她没有想到的。
从一开始的争夺城头,攻击城门,到后来城门被吕公车和火炮轰开,不得不退入百姓居所进行巷战,弓弩,火枪,羽箭,狼铣,长剑,大刀,直拼杀到手中最后一把大刀,一柄长剑也被砍得满是缺口,或者直接被砍断。
林眠已近半盲,只能凭借听声避箭之法,以手中龙泉宝剑格挡射来的羽箭。
渐渐的,她身边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到最后,只有他一人,独守在高大的城门前,面对着燕国的万马千军。
林眠毕竟不是铁打的,几番箭雨过后,终于力竭,再也挡不住一支飞箭。
奇怪的是,敌方也没有继续朝他射箭,反而停下了动作,只派出步兵前来交战。
看样子,是要将自己活捉。
林眠苦涩地笑了,再没有力气举起那沉重的长剑去拼杀,
她的身子猛地一晃,眼看着就要向一侧倒去。
忽然,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疲软的身体。
那个人似乎也受了极重的伤,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将林眠半抱半拖地拽入小巷。
距离敌军发现他们藏身之所还有一段时间,那个人将林眠背靠着墙壁放好,自己也瘫倒在地。
从粗重的呼吸声里,林眠听出来,救自己的是副将云岳。
云岳已经没有了兵器,他略略缓了一会,就挣扎着爬了起来,掏出了怀中的匕首。
林眠扫了他一眼,长叹一声:“云岳,收起来吧。你是独苗,家中还有老母和幼子,降了吧。”
云岳冷冷地说:“那王爷呢?”
林眠知道他在生气,也不回答,只是将手中血迹斑斑的长剑往颈上猛然送去。
云岳惊叫:“王爷,不要!”扑上来夺那长剑。
可是还没等他近前,就听到“嗖嗖”两声破空清响,两枚冷镖飞来,一枚打落了林眠手中的长剑,一枚封住了他的穴道。
林眠的瞳孔瞬间放大,她愣愣地看着几丈之外,那个安然坐在马背上的少年。
他慢慢收回那只修长的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静静地看着林眠。
云岳怒吼一声:“我杀了你这狗贼!”冲上去就要和他拼命。
燕国太子看着云岳手里的匕首,嘲讽地笑了:“凭这个就想杀本太子?怕你没有这个本事。”说罢,他甚至不屑动手,向手下递了个眼色,立刻有人冲上前将云岳按倒在地。
太子看着被人按在地上,还在挣扎叫骂的云岳,哈哈一笑:“既然你刚刚骂我,我好像也没有留你一命的必要了。”
林眠虽然受制于人,全身不能动弹,听了这话还是勉强撑起身子喊道:“不要杀他!”
可是那枚冷镖还深深扎在穴道内,禁锢着她的周身经脉。只是这一下折腾,就让她心脉受创,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太子猛地攥紧了拳头,关节都被他握得泛白,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别乱动,会伤得更重。”
林眠还是不依不饶地支起头,唇角挂着血滴,冷冷说道:“放了他。”
太子与她对视良久,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你不要伤害自己,你若是死了,他也活不成。”
说罢,怒气冲冲地拨转马头,离开了这片狼藉之地。
“把这两个人带回大营,本宫要亲自审问。”微凉的夜风,只送来了一句同样冰冷的命令。
林眠闭上双眼,任由燕兵将她粗暴地从地上拽起,丝毫不顾忌她额上肩上,还有大腿处深可见骨的刀伤。
“好好带他回去,要是人死了,在场的人一个不留。”像是听到了林眠被拽起来时发出的闷哼,李岫远转过头,板着一张脸对属下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