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长安城东长亭酒店。酒菜摆上,杨行密一行五桌,杨行密端起酒杯沉声道:“在东胜门,我们遇到那位使双锤的是我的师弟,其他人大概是他的朋友,不知何事,他们得罪了官府。我有意搭救我的师弟,放走了他们。众兄弟严格保密,把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否则抄家砍头,绝难回天。来,我敬大家,干!”
众兄弟共同举杯一饮而尽,老四李神福道:“大哥,哪里话!我们三十六人乃是生死兄弟,大哥的师弟就是我们大家的师弟,焉有见死不救之理!我说怎么有些眼熟呢,我们在金家寨见过的。我们誓死效忠大哥,唯大哥马首是瞻!”
兄弟纷纷表示忠心:
“长安汇集天下戍卒,谁不知我们庐州三十六兄弟的名号,都是大哥领导有方!”
“大哥慷慨,一年几回托病往返庐州,运来的茶叶换了钱,都给我们喝酒了!跟着大哥没少享福啊!”
“今天,大哥力托千斤闸,真是天生神力啊!比那前朝的熊阔海强多了!”
“熊阔海哪能跟我们大哥比,他被活活地压死在千斤闸下。我们大哥安如泰山,说起来和那李元霸有一拼!”
“大哥英雄盖世!我们敬大哥!”
杨行密再次举起酒杯,四下里望了望,又放下了,问道:“怎么看不到我们的三十弟朱延寿啊?”
“朱延寿那小子今早起床之时,突然全身酸麻,恐怕现在还躺着呢!”田頵道。
“哎呀,怎么没早早告诉我。我们好给他请大夫医治啊!”杨行密言道。
“大哥,袁二先生瞧过了,也没看出啥病来。袁二哥乃是半仙,他的医术,大家是晓得的;他瞧不出病症,其他医生也难以治好朱老三的病啊!”田頵不无忧虑地说。
“是吗?这说明小老弟的病还很严重!”杨行密转向袁袭。
袁袭轻捻青须道:“朱老弟的病是很奇怪。不过听他自己说,他那早早过世的老爹也得过此病,可能是祖传老病。再过十天半月就要返乡了,朱老弟突然得了此病,可能与思乡有关。此病甚是奇怪,不过朱老弟说,他家祖上留下特效良药,乃是他家破屋后面那棵铁树的花瓣,捣碎,冲服,两次即好。”
“有这等事?铁树开花可是奇怪。”戴友规道。
袁袭道:“无妨,朱老弟家留有铁树阴干的花瓣,立时可取。只是朱老弟能否撑到返乡之时,这很难说。”
“我们喝完酒后,赶快去看小老弟,二弟记着,带些他爱吃饭食给他。”杨行密对袁袭道。
“大哥想得周到。朱老弟最爱吃的就是肉,只要是肉,他都吃。”袁袭道。
众人哈哈大笑。杨行密再次举杯,高声道:“来,干!天色已晚,喝完赶快回营。”
大家开始猛吃海喝。
2、长安城东关庐州戍卒大营。杨行密领着众兄弟来看望朱延寿。杨行密来到床前,轻声呼唤:“朱三弟,朱三弟!”
朱延寿好半天睁开眼,看见杨行密和众兄弟,满眼含泪,叫到:“大哥!”
朱延寿挣扎着想坐起来,无奈全身无力,没能坐起,杨行密凑上去赶忙扶他歪在自己身上,吩咐道:“拿熟肉来!”
田頵捧着一包熟牛肉递到朱延寿眼前,朱延寿看了看那牛肉,又闭上了眼,费力地说:“大哥,我不行了。我死后,一定要把我带回庐州埋葬。”
杨行密闻听,立时泪如雨下。众兄弟也十分伤感。袁袭拨开众人道:“朱老弟,莫悲伤。我喂你些美酒,也许可以支撑时日。”
袁袭端着酒壶,把壶嘴贴近朱延寿的嘴唇,缓缓顺进些美酒。朱延寿果然饮用了少许,过了一段时间,面色稍有起色。
杨行密把朱延寿的身子缓缓放下,让他安睡歇息。杨行密悄悄来到门外,众兄弟也跟了出来。杨行密坚定地说:“延寿平时大大咧咧,豪爽仗义,喜欢争强斗勇,但他确是命苦之人。打小父母双亡,与姐姐跟着伯父长大,我不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命丧异乡。我决定连夜赶回庐州,到延寿家取药救他性命。”
“大哥,我们都是穷光蛋,买不起马匹,而长安距庐州千里迢迢,山高路远,您徒步往返,如何来得及?”袁袭道。
“三天时间,可不可以?延寿的病,能不能撑三天?”杨行密问道。
“延寿平时食量巨大,身板也结实,三天应该没有问题;超过五天就不好说了。”袁袭道。
“三天足矣!”杨行密整整衣绦道。
“长安距庐州千里之遥,大哥三天如何往返?”老五刘威诧异道。
“众兄弟,别忘了。大哥有两个长处:一是力气大,二是跑得快。这长安到庐州的路径,我今年往返五六趟了,没问题。事不宜迟,袁袭二弟,你替我向校尉告假,不行,就说我病了,干脆说得了瘟疫,省得他探查。好,长话短说,我去了!”杨行密拔腿要走。
“大哥,带上这些熟肉!”老六陶雅道。
田頵急忙道:“大哥,你一人独行,我不放心,我陪你同去。”
“不必。你耐力不足,反而误事。三天后见,我去也!”杨行密接过肉食揣在怀中,眨眼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3、庐州朱延寿家。杨行密边喘息边用拳头擂门,大喊道:“朱家妹子开门来!杨行密有要事相告!”
连喊三声,无人应答。杨行密抹了把汗,听得身后有动静,一回头,看见一高挑姑娘赶着一辆满载柴草的马车走来,惊讶地喊道:“杨大哥,果然是您!刚才一溜烟过去一个人,我就觉得见过。真是杨大哥。我弟弟可曾回来?”
杨行密认出,来人正是朱延寿的姐姐朱延艳。衣着破旧,却十分简洁利落;面目有些消瘦,眼神忧戚。
杨行密连声道:“快,快!延寿在长安得病,急需你家祖传铁树花瓣。妹子,快快拿与我!”
朱延艳弃了马车,飞跑过来,一把抓住杨行密,急问道:“我弟弟病了,很重吗?我想他,我要见他!”
杨行密大声道:“快把铁树花瓣拿与我,晚了,就来不及了!”
朱延艳放声大哭,却已明白了杨行密的意思,顾不上抹泪,哭着打开大门,冲进老屋,迅速找到一个破旧布兜,看了一眼,立刻交与杨行密。杨行密抬腿要走,朱延艳拽住他的袖子,可怜巴巴又十分坚定地说:“杨大哥,我要跟你去见我弟弟,这世上,我就延寿这一个亲人。他如果没了性命,我也不活了。带上我,让我看延寿最后一眼。”
杨行密一挣身子,想摆脱朱延艳,谁知她抓得牢牢的,没挣开。杨行密着急道:“妹子,你这不瞎耽误功夫吗?长安,千里迢迢,你一个弱女子,如何前去?我有地行之术,不眠不歇,跑了一天一夜。带上你,十天八天也回不到长安啊!延寿,哪还有命在?”
“我骑马去!刚才那匹驾车的马是我爹爹前年去世前留下来的,脚力非常好。杨大哥,帮我从车辕中卸下来。我留在家里孤单凄苦,跟着大娘受活罪,延寿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留在家里,我也会担心而死,就让我去吧。”朱延艳眼泪汪汪地望着杨行密。
朱延艳哭得梨花带雨,令杨行密心动。杨行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朱延艳立刻跑向马车,杨行密揣好装药的布兜,奔过去帮忙。杨行密架住大车,朱延艳三下五除二解开那匹枣红马。枣红马昂首长鸣,的确是匹好马。杨行密见了,却不由得眉头紧皱,大声道:”没有马鞍,如何骑乘?“
朱延艳顾不上回答,飞快地跑回家,抱出一套马具。杨行密帮她套好。朱延艳翻身上马,纵马西去。杨行密边追边喊:“慢着,跟在我后面!”
杨行密一溜烟追上朱延艳。二人并驾齐驱,如影随形。
4、通往长安的驿道河边。夜里,杨行密与朱延艳饮马歇息,吃些东西。虽然十分疲乏,却都没有困意。杨行密问道:“你们家的这匹枣红马真是宝马良驹,跑了几百里,仍然精神百倍!”
朱延艳道:“我爹爹生前在军营是个骑兵队长,碰巧买了一匹好马;可惜父母去世后,这匹马只能在伯父家耕田拉车。可怜啊,比我还可怜!”
“您在伯父家过得不好吗?”杨行密稍停问道。
朱延艳的眼泪涌上来,伤心道:“寄人篱下,可怜啊!伯父还说得过去,伯母偏心的很,没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件新衣;延寿不在家,两个堂哥常常欺负我,伯母虐待。要不是盼着延寿早早长大,我早就不想活了。别看延寿排行在两个堂哥之下,却胆壮勇武,伯母和哥哥都怯他三分;凡他在家,也没人敢欺负我。延寿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
说到此处,朱延艳抽抽噎噎地哭出声来。杨行密连忙安慰道:“妹子不必悲伤。我与延寿等三十六兄弟亲如一家,有我们的一口饭吃,就少不了你的。不行,以后,你到我家居住,给我妹妹做伴;虽然我家也不宽绰,不过好歹不需要女人下田出力。”
朱延艳闻听眼泪还是一个劲地往下落,不过添了些许欣然,怀着无限期许望着杨行密言道:“早听延寿说,杨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朱延艳说不下去,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杨行密。杨行密有些不好意思,起身道:“赶快启程,救人如救火,别误了时辰!”
“好,走!杨大哥,您跑了一路了,要不您上马骑一段,我走一会子。”朱延艳道。
“多谢妹子好意。还是你骑着吧,只要不落下就不错了。快!”杨行密挥挥手。
(杨行密在前带路,频频回头,每回都看到朱延艳钦慕的目光。杨行密回视朱延艳高瘦刚毅的身形,不禁怦然心动。)
5、长安庐州戍卒大营。天光麻麻亮,杨行密、朱延艳跌跌撞撞来到朱延寿床前。朱延艳看见朱延寿面如死灰,全无声息,扑上前来,抱头痛哭。她的哭声惊醒了袁袭、田頵等人。袁袭睁眼看见杨行密,焦急地问道:“铁树花瓣,可取来?”
“取来了!取来了!”杨行密的手哆嗦着从怀中取出装着铁树花瓣的布兜,递给袁袭,问道:“迟延半天,是否误事?”
“应该不晚!升起火炉,快快煎药!”袁袭吩咐田頵等人,然后来到朱延寿床前对朱延艳道:“这位妹子,请让开,待我给朱老弟掐掐人中,唤起他的生息,好尽快服药。”
杨行密劝道:“延艳,不要大声啼哭,这是军营,不允许女人进入。小心让校尉得知,军法从事。延寿有救,你可站到一旁,让袁袭先生医治。”
朱延艳醒悟,立时收起悲痛,冲袁袭深施一礼,站到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朱延寿。
时间不长,田頵将煎好的药汤端来。袁袭扶起朱延寿的头,田頵掰开他的嘴巴,二人慢慢将药汤喂他服下。袁袭又为朱延寿抹按胸腔,活动胳膊和双腿。大约半个頵时辰,朱延寿缓缓睁开眼睛,猛然看见姐姐站在眼前,有些发蒙。朱延寿摸着自己的脸道:“我这是在哪里?难道魂魄回到家里了不曾?”
朱延艳抱住弟弟大哭道:“你得救了,你得救了!是杨大哥救了你,杨大哥救了你!”
众兄弟纷纷来看望朱延寿,都对杨行密佩服得五体投地。
(半个月后,杨行密等人结束长安戍守任务,返回庐州;两个月后,杨行密和朱延艳喜结连理。朱延寿与杨行密亲上加亲,更是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