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铁彪之死
“不要乱怀疑。”骆扬突然打断了李星的话，也同时打断自己内心深处同样的猜忌。又怕李星到处乱说，便警告他：“李星，刚才的话，不要说出去，冷美人是咱们的同学，她没有得罪我们大家，这件事无论真假，我们都不能到处传扬。”
李星没有吭声，许巍替他回答：“不会的。”
骆扬沉默不语，内心却翻腾如江。眼前不断涌现着一张张熟悉，顿然又陌生的面孔。有哥哥骆云的，他的眼睛装满了仇恨，他冲着弟弟说话，“我不叫骆云，我是葛云”，那怒吼声音清晰可辨。一个女人在他肩头上撒娇，但是眼里却含着酸楚的泪，她把手绢向自己抛来……方怡之鬼鬼祟祟的拿着大红章走进来。他的腰杆儿是塑料做的，他的手里大红章举得很高很高，听到女人的莺啼，他的眼睛流露得意洋洋。一个肉乎乎的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巴掌，他马上跪下叫“姑奶奶”。贾瘸子匆匆而过，他的腿不瘸了，落地有力。铁彪，凶狠的面孔依然说着那句承诺，“我做事有板有钉，问心无愧，我会给你一个圆满答复的。”又是一个女人护着他的身子，冲自己说“我们是朋友，不要忘记，你哥哥不会是彪子干的。我不是公安局长的女儿，我是你的朋友，你怎么还不找你的心柔……
骆扬一阵胡思乱想，心神不定。只有想到心柔他的心情才回到现实，冷静下来。心柔还在楼上，骆扬记起来了，他想现在就去心柔那里去，抚慰他难以平静的心绪。
许巍见骆扬愣神，不说话。便问起李星先前那些被惊吓的女同学半夜要回家的事来。
“在哪儿追上白雪她们的。”
“她们都走出校园门口了，我叫她们，也不答应，就是一个劲的走……”
“也难怪，她们一定吓坏了。”许巍说道。
“我劝她们回去，她们只是哭，往前走，我急了，就对她们说‘难道让我跪下来求你们吗？你们回去哭着眼都红肿了，回到家，你们父母怎么想。你们想过吗？’她们总算听进去了。我继续说，‘你们不回家，难道大黑天在外面四处流窜吗，还是回去吧。’她们这才跟我回来了。”
“晚会开成这样，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许巍无奈的说道，直摇头。骆扬模糊地听到了许巍和李星的谈话，同样也为那怎样收场被一种难以言状的心刺刺痛。
“许巍，咱们该下去了，咱们在上面呆的时间太长了。”
说不清是建议，还是命令。许巍应了声，道：“好吧”。
一旁围着的同学闻声立即行动起来，他们默默的跟着骆扬许巍身后，汇成一股流，向楼下涌去。
祁艳还在照顾着躺在地上的马拉多纳，骆扬经过二楼过道时看了她一眼，祁艳也注视到骆扬等人，她很想一起下去，但是她犹豫了，她是个爱热闹的人，可她不能扔下马拉多纳在这孤单单一个人。
此时，楼下有了嘈杂声音传过来。一个同学问：“楼下发生什么事了？”
“不像又有人打架了，看看去。”好奇心使同学们超过骆扬，只听脚步声“噼里啪啦”像下锅的饺子，向楼下跑去。骆扬心里也在问：“又发生了什么事儿？”
骆扬看见同学们都拥到过道处，挤在小仓库教室门口。不时传来同学们的议论声，叹气声，一种不祥沉闷感压抑下来。骆扬问了几个同学，才有点眉目来。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儿就不行了。”一个女同学叹息道。
“我近前看了，他胸口有伤，像是枪伤。”
“怎么会是枪伤，难道现在还有人敢用枪打人。”女同学似乎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罪恶，又道：“我只听说过警察才有枪。”
“你可别逗了，现在家里有枪的有的是，花不了几百块就能弄来一把枪，你想要，我帮你联系。”
“你就吹吧，我们才不信。”一个女同学插话道。
“去你的，我们女孩子要枪干什么用？”另一个女同学嗔怪道。
“不杀人，也可以防身呀。”
骆扬从同学的谈话口吻，预感到是彪哥出事了。而且跟可怕的枪联系在一起，枪结束了哥哥的一生，难道它又要降临到另一个人身上吗……
这个人无论和他有仇，还是有情，他都不愿意发生哥哥那样的事情。骆扬快步冲了上去，分开门口的人群。
仓库教室里亮着烛光，冷美人如同石雕一样蜷坐在一堆破布包上。她的表情那般凝固，如同静止的蜡像。她身边躺着一个人，他的身子靠在破布包上。他的头发，像门扇的那一绺，盖住了眼睛，永远的盖住了那两个黑洞。他的脖颈不能挺直，头颅也没有了骄傲的骨架支撑，而歪斜在肩上。他的面容被冰冻僵一般铁青。胸口堵着一个锦丝围巾围成的百合花簇，那是冷美人的用手绢捂着心上人的胸口。
躺着的人是铁彪。他没有看到他等待最后一面的人，此时已经站在他的面前。骆扬内心说不出的懊悔，他是记得冷美人找他，说“彪子找你。”，可是他赌气，耍着孩子般的性子。他错过一个死者最后的要求，这无疑是一种无法原谅的过失，让骆扬背上沉重的负疚。
冷美人看见骆扬走进来，她渐渐从悲痛中醒来，也不知道沉默多长时间，同学们有意识的散去，冷美人才说话。
“彪子死了，没有人再来烦你了，你也不用再恨他了。”冷美人冷冷的话里，让骆扬心上一阵冰寒。他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感觉到自己失去的是两人，一个亲人，一个朋友。
“彪子说你哥哥是老狼告的密，还说你哥哥是知道的，他让老狼给自己开个疯人诊断，他就原谅他。可是老狼没有那么做，你哥哥便把彪子叫去。只是说，让彪子好生照顾你，他就你这么一个弟弟，让彪像亲哥哥一样保护你。他把银行金库的钥匙让彪子转交给你。最后他让彪子给他把床头的那本毛选精装书拿来，他想翻翻，就没有再说什么。”
“彪子问你哥哥就不想跟你的爸妈说些什么？你哥哥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冷美人手里拎着一个白钢钥匙，递给骆扬。骆扬没有去接，他发楞看着这个钥匙，冷美人说出的密码，他什么都没有听见。
“彪子也不需要他了，他不能替你保存了。他本来想亲口告诉你的，可你却迟迟不来。我去再叫你，他拉住我的手说：‘不用了，他还在恨他。也好，剩下的时间属于我们吧。’”
冷美人眼泪又禁不住扑簌簌流下来。喉咙里哽咽着泪水。
“彪，彪哥。他怎么会这样？”
骆扬禁不住喊出“彪哥”二字。他平时对铁彪一直不喜欢，说起他时都是称呼彪。冷美人听见，他改了称呼，也禁不住抬头盯着他。她已经泪流满面，一丝苦笑在泪水中绽开。
“彪子要是听见你叫他一声哥，那该有多开心呀！他跟我说，你从来都不叫他哥。他死后能听见，也心满意足了。”
听着冷美人的哭诉，骆扬感到一股苦楚撞击鼻梁，如同热流盈满眼眶，他用手拭眼，泪水，如同豁口的洪水冲破了堤口，流了出来。
“你哥死后，彪子整日里心事重重，失魂落魄的样子。他说你哥老说他没啥大志，做不了什么大事，他也苦恼自己为何会这样，你哥走了，他老是琢磨这个问题，又没有人能给他解答？”
“今晚他约我出来，说以前对不起我，害得我被父母嫌弃。可我说‘不怪你，有些劫难是躲也躲不去的，我认识你是上苍的安排，和你在一起我才知道世上，谁最有情，谁最有义，谁是好人，谁是正义，是你擦亮了我的眼睛，让我瞧见身边的蠹虫有多么可怕。我恨死那个家庭，我想起来，就感到耻辱。你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我等你回来。’”
骆扬听出来了，那个蠹虫就是冷美人的父亲。
“彪子去找老狼了。他在一家夜总会吃花酒。彪子闯进了他的包间。用刀子架住他的脖子问他‘为什么对不住大哥？’那老狼直呼饶命。告诉他是公安局长想夺回去攥在你哥手里的受贿特殊名单和一些录像带。老狼偷走了它，你哥没有了护身符，自然就被枪毙了。彪子骂他无情无义，一气之下把他手指剁了下来……”
“可是那家伙，没有人性。趁彪子出门，竟掏出手枪打黑枪。彪子后背挨了一枪，穿过胸口。他用力甩出匕首，向老狼胸口飞去。”
“老狼死了，彪子驱车来到这儿找我，也找你。他没有看见你我。大家骗他，说我不在，他气得打了马拉多纳一拳。我那时正巧上楼找你，赶了回来。他的伤口已经裂开，我扶他去这间仓库教室躺下。彪子让我去找你，可是你……”
“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骆扬痛苦的打断了她的话，他猛然站起来。恍惚喊着：“怪我呀！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儿。”
“你去哪儿？”骆扬在门口遇见心柔，她拦住他。
“我要出去……透一口气。”骆扬推开她，向寒风叫嚣的夜冲去。
心柔喊他。“外面下雪啦！”
骆扬什么也听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