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折腰之祸
骆扬拎着一袋子沉甸甸的食品,使他原来不去参加联欢会的想法破产了。他安慰自己,说不准心柔已经先到学校了,以她的个性,绝不会错过每一次重要的集体活动。况且这次联欢会能在晚上举行,她是坚定的发起人之一,可谓功不可没。头一次站到了骆扬的对立面,以致使骆扬无心主持这样的晚会。骆扬有生以来,头一次遭到如此惨败,让全班的同学都不再支持他的主张。或许,这次真的是自己的错,骆扬也有些过于谨慎了。把校方的禁令,当成圣旨。校方的通告也是过于担心,不就是几个逃犯跑出来了,正常的活动就不能进行,弄得同学们群起而攻之。
晚风渐渐歇了,变得乖巧了,骆扬的思绪也有序了。他忖道:同学们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的参加了?敌视的,可能多些,埋怨的也不能少,支持的恐怕是零。喽,就连心柔也不理睬他。
骆扬硬着头皮也要过这一关,否则,以后怎么见“关东父老”。想到这,他调整心态,以班中普通一员的身份过此联欢之夜,他们不至于拒绝吧,也不至于赶他出来吧。如果心柔原谅了他,那就知足了。
一想到心柔,骆扬就纳闷,心柔怎么没有在家等她来接,而且晚饭也没有吃,难道和家里人闹别扭呢,这些不得而知。
有这么关心他的家人,心柔的性格还是那么孤僻。不仅和家人难以融洽,就是和同学们,和自己也难以调和,难道他的家庭也……
骆扬眼前一阵模糊,往事像扯不断的风筝在夜空飘曳。家庭,他也有一个,有父亲,有母亲,没有心柔那样的妹妹,却有个时刻关心和保护他的哥哥。可是,哥哥,他现在在哪儿?
骆扬眼眶已有酸酸的泪珠滚动,风轻轻的一吹,就把它冻住。顿时,眼前蒙上了一层透明的冰状物,月光柔柔的泻在眼里,白茫茫的像玻璃窗上的霜花。窗花,继续了他那心中隐藏的痛苦回忆。
也是夜,冬天的夜,天空飘着雪。母亲、哥哥和弟弟围在方桌边,桌上摆着四个空的景瓷碗,中间两个大菜盘,用两个碗扣着。那露在外面的汤,惹得弟弟不时地用筷子蘸着吃。汤入口便使劲地啄,津津有味的,不时弄出响动。弟弟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偷偷的瞧母亲一眼,猜不透她那僵持的面孔。又滑到哥哥的脸上,哥哥也在注视着他。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快了,弟弟……”
“我的肚子都快饿死了。”
“弟弟,来,哥哥给你看好吃的,你准不饿了。”
弟弟像条很容易上钩的小鱼一样,把满肚子的馋虫吊到嘴边,又有些不信。望了望对面呆坐的母亲。“哥哥,你骗人,有好吃的,妈怎么不知道。”
“我说的好吃的,妈妈也不知道。来呀,弟。”
“骆云,你在说什么?”
母亲突然叫住哥俩,好像刚从恶梦里惊醒,她的声音掺杂着愤怒,好似晴天霹雳,又似地域里奔出来吃人的老虎在啸。弟弟被吓住了,他瞧见母亲的眼里冒着火。
母亲没有听见小哥俩的交谈,她刚才正在和痛苦的恶魔头争吵。哥哥得了好几个鸭蛋,先生给的鸭蛋要用钱买。钱,就是拴在一家人脖子上的救命稻草,驱使哥哥抢了同学的钱。
“骆云,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啊,是不是同学的钱,你还没还清,啊,你这孩子,还有什么瞒着妈妈,快说呀!……”
母亲坐起身骨,用手按着桌子撑起,怒视着哥哥。哥哥被羞辱的大山压弯了脖颈,久久的沉默。良久,他慢慢抬起头,异常坚定的回答:“妈,同学的钱我都还了,我没有再作别的对不起你们的事,相信我,妈妈……”
母亲相信了。也许觉得刚才的话太伤孩子的自尊,柔柔的目光,给儿子无限母爱的温馨。
“骆云,你已经是大人了,可不能再伤妈妈的心了……”话还没说完,一行热泪涌上眼帘。哥哥听懂了母亲的沙哑心音,也流了泪,不禁喊出:“妈,我……”
“骆云。”母亲也听见了儿子内心的悔意,便拭去眼泪,拉着哥哥得手,依然沙哑的声音叮嘱。
“待会儿,你爸回来,向他认个错。一定要跪下来,向你爸爸保证,以后就算饿死也不抢别人的东西。奥!听明白了吗?”
“妈,听明白了。”
母亲把哥哥搂在怀里,一旁被冷落的弟弟也绕过桌,钻进母亲的怀里。儿子们仰望着自己慈祥的母亲,一种幸福感油然输入全身。忽然,母亲抚摸哥哥的头问:“骆云,你们俩才刚说什么了?”
哥哥禁不住笑了起来,他附到母亲的耳畔,诡秘的说着什么,而且故意瞒着弟弟。母亲微笑的点点头。随后,哥哥拉起弟弟的手,说:“弟,走,咱们看好吃的去。”
真有好吃的吗?弟弟狐疑的望着母亲。母亲的脸很平和,但是眼角的泪珠不知觉的滑落下来,母亲笨拙的手去擦,转过身去说:“妈妈眼睛迷了,去吧,跟你哥哥去吧。”
弟弟是读不懂这泪水的意味。
哥俩来到布满霜花的窗户旁,那霜花酷似在飞雪弥漫的原野,参差如松林,阴暗比洞府。哥哥手的热在上面一暖,便出了只活泼灵现的梅花鹿。
“弟弟,哥哥送你一只梅花鹿吃……”
“不吃。”弟弟嘴里咬着牙说。
哥哥问他:“为什么?”
“梅花鹿是我们的朋友,不能吃。”
“那你不饿了。”
“饿!”弟弟摸摸咕咕叫的小肚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哥哥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苦苦一笑。他怕再惹起弟弟的饿,便又在窗户上暖出了狮子、老狗、耕牛、啼鸡、长尾松鼠、狗熊……可弟弟都不吃。他说它们是小话书王国里的,不能吃,吃了就没有好听的故事了。
哥哥最后暖出了一只冒着热气的蒸鸡,这下弟弟欢喜起来。他迫不及待的去用小嘴巴舔那只鸡,却被霜花冰住了舌头。他缩回舌头,转过头说:“这鸡还烫嘴呢。”
母亲和哥哥听他这天真劲儿,又瞧瞧他傻乎乎的样子,都禁不住笑起来。
笑声没有长歇下来,便被忽然而来沉重的门声给撞走了。父亲回来了。
雪花还留在他那油污的棉衣上,狗皮棉帽被他重重的甩到地上,黝黑的脸绷得跟魔鬼一样的恐怖。那双像被刺刀刻出的眼眶,两眼射出狼一样的凶光,盯着屋里的娘三,最后在哥哥的身上停下来。
母亲感到了一种不祥的空气涌动,她迅速迎上去。一边热情地要替孩子的父亲脱棉衣,一边嘴里如平常一般絮叨着。
“才回来呀,累了吧?我做了你爱吃的菜,喝点酒吧。孩子们都等你回来好开饭呢……”
父亲没有听母亲继续唠叨,而是重重的推开她。他捡了条凳子坐下,喊哥哥过去。
“你小子,谁借你的胆?”父亲俨然在审问,拉起了长腔。
“为什么抢人家的东西?”
哥哥像木头一样,只是头低得很低。
“说呀!”
一旁的母亲赶忙过来说:“孩子,快跪下,跟你爸讲清楚,认个错,保证以后……”
“你女人家少呛呛。”父亲打断了母亲的话,怒冲冲的对母亲说:“孩子今天变成鬼,都是你护着,你护着。我一打孩子你就护着,怎么样?护出了吃羊的狼崽子了吧,我气不得把你也宰了。”话未落,母亲已经被父亲一脚踹到腰,摔倒在地。
“妈!”哥哥禁不住去扶母亲,却被父亲叫住了。弟弟冲上去,扶起母亲。母亲痛苦的捂着腰,眼睛却盯着儿子,她的最疼在儿子身上。她看着儿子直直跪下来。
“把上衣给我脱了。”
“孩子他爸,你轻点打孩子呀。他已经把钱还了,也向人家赔礼道歉了。”母亲一边说情。
“狗改不了吃屎,不打死他,他不知改。脱。”
“孩子他爸,孩子身上有伤呀,还没痊愈呀!”
哥哥脱去了上衣,后背上有母亲拿笤帚打得伤痕。父亲并没有因这些伤而饶过哥哥,相反他认为是母亲的故意企图。他一想到这,恨得牙根都疼,他四下寻找打人的家伙。棉裤上的蹭满油星的牛筋皮带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解下来,合成四股。走到哥哥身后,高高举起“皮鞭”使出全身力气向哥哥的背上抽去。哥哥吃疼,转过身,第二鞭又抽来,打在肩上。第三鞭,第四鞭……哥哥忍不住抓住皮鞭,乞求父亲:“别打了,我知错了。”
“放手……”皮鞭被儿子攥住。父亲用力去夺,差些没把他晃倒。等站稳脚时,皮鞭已经落到儿子手中。顿时,一股无名之火串起数丈。一旁的凳子又被父亲操起,狠命的向儿子身上砸去……
“啊!”凳子下面是一声惨叫。
“孩子他爸!”母亲最先听出这声惨叫的异样,发疯的扑向儿子,她不停的叫着:“儿子、儿子你伤哪了?你怎么了?你说话呀。”
“疼、疼呀,妈,我的腰……”
哥哥头避开了凳子,却重重的砸在他的腰杆上。他的腰杆碎了,从此无法直立,而是靠着双拐行走。
“孩子,孩子……”母亲抱着儿子嚎啕,却没有眼泪。她回头怒视着父亲,喊叫:“你、你……”
父亲呆立,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