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诗的余韵
骆扬显得很没心情,头像秤砣不时低垂,他感到脑袋要膨胀起来,便张开五指去搔头,头发被他弄成了鸡窝草,支棱起来。
诗人退了下去,他抽的签儿,只是个简单的歇后语。他很轻松的答完,也很骄傲的要求再抽一个签。许巍没有让他抽,他显得很扫兴回到座位。
许巍让祁艳给他送去一个小小礼物,只是一个油笔。诗人拿到手里,很不在乎的掂一掂,说:“我的诗能值这油笔的价,我就满足啦。”
“你那诗能值这个油笔价,够占便宜啦。”乔听诗人又泄不满,便刺儿他一句,接着又说:“人家夫妻回娘家还啥都没有呢。”
同学们禁不住逗乐了,他们瞧见祁艳回头瞪了乔一眼——显然她听见了,她没有回嘴,而是从许巍身边擦过,扯了他的衣角,眼睛向装礼品的大袋子,努了一眼。和许巍小声嘀咕什么,许巍脸有难色,不禁向乔望去。
乔被祁艳瞪一眼,弄得灰溜溜没趣,便坐下来,和诗人扯谈起来。
“继续击鼓……”许巍很快脸色就恢复如常。活动依旧进行,同学们并没有瞧出什么来,他们显然目光扎在乔的脸上。骆扬也没有注意,他此时心情更加烦躁,他的右耳“嘣嘣”响,郑军的“军鼓”击打声,尽管很有节奏,很富有乐感,可对于一个心情烦躁,难免是一种虐待。
骆扬的目光情不禁甩到冷美人这边。她一直专注会场,表情还是那般冷冰冰。她一语不发,也不和旁边女同学聊天,她孤单的自己,谜,也是个猜不透的谜。
心柔也是个孤独者,骆扬又想起了心中的伊。他忖道:心柔虽然孤独,但不孤单。她懂得让心情开心,而冷美人既孤独,也孤单。她活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中。但今晚,心柔却不知踪影,冷美人倒坐在他的身旁,真是怪事儿?!
骆扬感到一阵迷茫,他禁不住细睨冷美人一眼。泪珠,她的眼睛,意外的含着它,她的眼角有一撇泪痕,那是她刚才指尖抹过的。是什么又勾起她的伤心,难道彪哥还让她那么牵肠挂肚,不,不像。
骆扬猜不到她内心的故事——他不是女人,他不会懂得女人的泪,说来就来。
冷美人发觉他偷看她,便转过头。骆扬又拧过去,把精神投回会场上。他的心有了忐忑之乱,他的眼睛,所望之处和万花筒般迷乱的,只有通过声音才能分辨。
军鼓起起落落,不知觉已经有好多同学接到花球,也抽个签。签上大多是些,猜个谜语,出个脑筋急转弯儿,或者是表演一下鸡鸣狗吠,或者是放一段歌曲来让你猜歌名……同学们玩得很热闹。
骆扬倒是一点兴趣也提不起来,甚至觉得这样开通宵玩会那是无聊的事情,许巍他们也不知道在哪听来的,很多学校都开这样的通宵玩会。还说什么西方国家青年们也都是这样,没有大人的参与,自由的,开放的,过一个青年人自己的夜晚。啤酒,香槟,鸡尾酒,面包,火腿,还有火鸡,就好像是圣诞节那狂欢之夜。
骆扬还对西方的节日很不感冒,情人节送情人一朵玫瑰花,还有巧克力。每次都是心柔给他送,这让他这个大老爷们很不舒服。可是自己送吧,实在是囊中羞涩。心柔不介意,她说谁送不是送,关键是在一起。和心上人在一起过个二人的节日,那才是最大的幸福。
骆扬不这么看待,他是男子汉,就得有所样子,否则面子上过不去。他为此找到了郑军帮忙,郑军一听说钱,立马从兜里拿出几张大团结。
“拿去,够不够,不够,我再借去。”
骆扬立马脸黑了下来,说了声:“滚一边去,我管你借钱,我可没钱还你。”
“不用还,咱们是不是哥们,谈钱多外道。”
“那也不行,你这不是扇我脸吗?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弄到钱,要借钱,还用管你借,我管我哥要不就行吗。”
郑军也没有办法,说了一句。“那就只好卖废铁了”。一说到买废铁,骆扬记忆最深。上小学时候,学校就号召大家捡废铁废铝废铜,带任务的,男同学50斤,女同学30斤,必须完成。学校声明把它们变现后,作为学校的奖励基金。那时候人一个心眼,让交就去捡。放学回家早,也是在外边呆着,能捡废铁也是做好事了。
也不知道那时候为什么满大街,满道上,满野甸子都是乱扔的废铁,不用一个小时,五十斤的废铁交完了。多出的废铁就当义务奉献了,给那些没有完成任务的女同学了。
可是后来,学校不要了。很多人没有停止下来,依然习惯去捡,自己去废品收货站换钱不是更好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废铁已经到处找不到了,更不要说废铜,废铝了。
郑军陪着骆扬四处找,半天也没有半斤废铁。于是他们踱进一家单位大院里,以前他们也是在这大院里找的,没人管,可是当他们拿着二十斤废铁管,三两斤废铜和废铝出来,居然被看门的大爷给拦住了,说道:“院子里捡的不能带出去了,要交公。”
郑军不信邪,骂咧咧的说道:“什么时候的规定,我前几天还捡没事了。”
“不行,这是厂子新规定,不行带出去。”
“大爷,你擎擎好,这没几个钱,你要了也没有用,你就高抬贵手吧。”郑军从兜里突然拿出一盒烟,掏出一支烟,递给那位大爷。
“哟,红塔山,小子没想到抽这么好的烟,真的假的。”老大爷看着那烟,眼睛都直了,还忘不了拿腔作势说道:“你这是逼我犯错吗?”
“再来一支,谢谢大爷。”
“下次不许来了。”
郑军发誓保证道:“下次不来了,打死也不来了。”说着,拉着骆扬赶紧走。
“干嘛,不让拿,咱们到别处去呗。害的你还搭上两支烟。”
“那烟不值钱,假的,我怕露馅,到时咱们想走都走不了。你不给好处,到别处找,大天也找不到了。”
骆扬也明白,说声:“谢了,领你的情了。”郑军嘻哈说道。“见外了。”
骆扬后来给心柔买了一个心形项链,拿到礼物的心柔开心的笑了,当他告诉那是卖废铁挣来的钱。心柔替他担心,让他下回不要做冒险事。骆扬那天还得到了心柔一个吻,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对他的奖赏,还是惩罚了。
女孩心思你弄不懂。
骆扬至今说不清楚,也许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吧。他的心绪回到会场,忽然他的余光告诉他冷美人在注视着他。随后听她小声的说:“你觉得诗人那首诗怎样?”
冷美人显然在问他,因为他也是半个诗人。他抬起头,没有说话,却是听的姿势。
冷美人又说:“我看得出你有心事。要么不会不在意一首好诗的。”
女人,她一直注视着自己。是的,骆扬看见祁艳坐到心柔的位置,他的心就一下没了位置,离开他的身体,飘然空中……诗人的激昂,在那时都化成了他内心的呼唤了。
骆扬不禁一笑——他显然承认自己在想着不在身畔的伊。不一会儿,就听见续续的声音从冷美人的嘴里吐出。她的声音很低,却很有感情,她吟出的,是刚才诗人的哪首诗:
“献给祁艳艳小姐
——献给不俗女孩的声音……”
骆扬忖道到:祁艳是个不俗的女孩儿,倒也担得起。诗人还是能挖掘感情的深层的人。只是瞬间思想,便听冷美人继续念叨。
“我愿是一条小溪
奔腾在深山峡谷间
只要我的朋友
是小溪里的一条鱼
能自由的在其中游弋
………”
骆扬听了四小节诗,他觉得这句式很熟悉,像是印度诗人泰戈尔的一首赠爱人的诗。文中的“只要我的朋友”应该为“只要我的爱人”。想到这一层,他不禁向冷美人看去。
冷美人儿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动心的痕迹。骆扬错解了其意。不禁又深思起来,文中把爱人改成朋友,那是何意?诗是诗人献给祁艳的,他们之间会有怎样的感情?他们一个男一个女,平时也是少说话。诗人最怕和女人扯笑,他一见女人就脸红,说不出话来。祁艳倒总是这点老和他开玩笑……想是诗人心里装着小辣椒的笑声,笑声让他情动。
文中的“孤岛”,“草地”,“白云”,“小溪”不正是说他内心孤独,没有欢乐。由于朋友的出现,使他骤然欢乐。哦,诗人是在歌颂欢乐女神——他的欢乐只有不俗女孩儿才能赐予,因为诗人最鄙视庸俗,低品调的。他不属于自己,他属于诗。
想到这层,骆扬不禁一笑,他瞅了一眼冷美人,她显然在洗耳恭听。
骆扬没有急于讲出自己的心思,他又在琢磨眼前这个女人。说实在,他有点怕她,大概她的话和碑文上的字一样带着凉意吧。他情不禁又忖道:冷美人为何会偏爱这首小诗,而且她能在片刻记下来。想定是有东西深深触动了她,那是什么东西?让她……对,是泪痕,让她流泪的东西。
骆扬没有直抒己见,而是平平淡淡的说道:“这首诗很一般,没有什么深意。如果把朋友改成爱人更贴切。”
“是吗?”话里夹着冷,骆扬情不禁望她一眼,那里盛着水,清澈见底。
“男女之间除了恋情,就不能有友情吗?”没等骆扬说话,她又说:“女人不都是柔情似水,她们可以自由游弋的小鱼,任意翱翔的飞鸟,乘风破浪的小船,草尖上不甘死亡腐臭的甘露,女人也要不朽,而不仅仅是不俗。”
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丝毫的激动,她不像是故装的执重,而是她的生活就是这般。骆扬感到是一种误会——他背上了鄙视女人包袱。
他没有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