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瞒不住,你这小子也不看看这女人是什么东西。”许久未露面的朱复陵长舒一口气,终于冒出了这句话。
白玉展眉头一皱,道:“我师父与你无冤无仇,你骂他作甚?”
“骂她?寡人可没有这种心情。你师父的本体是一条千年蛇妖,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朱复陵笑着说。
白玉展沉默不语。经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他早就开始猜测起师父的真实身份,只是师父待他尊重如山,他不能背地里去嚼舌根。
“是妖怪又怎么样?那也比李易渠郑作章等人好太多了。”联想起定海师太临终前的那一番话,他愈加肯定,这是世界上所谓的正邪善恶,都不是绝对的。
“你小子这才怕了?”朱复陵来嘲笑道。
白玉展脸色一变,反驳道:“谁说我怕了?我连你这个魔头都不怕。再说了,我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你不许说他的坏话。”
“人?哈哈。”朱复陵仰头大笑,也不继续继续刺激他,道,“你以为寡人和你这小子一般眼拙吗?你师父道行极深,不止表面上所表现出来这些。真要论实力,他尚在赵无极等人之上。要是去掉这层人类的伪装,妖力全开,恐怕也不比当年水漫金山的白素贞差。”朱复南话音一转,问道:“你可知你师父的身份?”
白玉展摇了摇头。
“你这把佩剑名叫白乙,你师父的那把剑叫做青虹剑。这把白乙剑是千年蛇妖白素贞的宝物。那你应该明白你师父是谁了吧?”
“原来我师父是……”白玉展心中一阵惊诧,经由朱复陵这么一说,白碧青的身份呼之欲出“她即是白素贞的妹妹小青,怪不得我师父这般厉害,原来她……”
“小子啊,这是福是祸,你可要自己判断。不过你师父通身灵气充裕,再加上道家阵法补助,要是不出意外,三百年之内必有仙缘。这百年时光,对于妖精来说,还不是转瞬即逝的事情。”
朱复陵这一番是有若无的赞美之情,让白玉展的心情放松少许,于是道:“那你的仙缘呢?”
朱复南微微一怔,道:“寡人宿怨太深,早已超脱不了这个红尘乱世。这一次兵解之后,来世定会道果小成,有望位列仙班。但这狗屁上天所施舍的仙位,老子才不稀罕,还是做人来的快乐。七情六欲,苦海沉沦才是寡人的归宿。”
白玉展顿时无话可说。这世界上的修道之人,最终的梦想莫过于得道升仙,超脱生死,这朱复南倒好,把这件事当成糟糠一样对待。
朱复陵看出了白玉展的吃惊,笑道:“大道自然,寡人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就是寡人的道。寡人何必要给自己套上枷锁,畏首畏尾。”
这一袭话,白玉展竟然无法反驳。他熟读道家经典数以百计,深知“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的意思。道性自然,无所法也。这也是太上道君所释的道,朱复陵所叙说的并无道理。
“你小子这么关心寡人,怎么不担心一下你自己?”朱复南道,“那玉婉莹恐怕还会再来,就算你师父遇上了她,也讨不了好。”
白玉展问道:“这个玉婉莹,你好像很熟的样子?”
朱复陵冷笑一声,道:“寡人可与她没有碰过面。她来自何方,又师从何处,寡人一概不知。只是从你的描述之中,才猜出些许关于她的认知。这女人全身霓光笼罩,这霓光还会侵蚀五行真气化为己用,看样子与失传百年的一门功夫‘北极元光’相似。”
“这‘北极元光’是什么东西。”
朱复陵道:“在极北之处冬季黑夜的天空之中,常常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七色霓光,如帷幕,似狐火,绚烂异常。这‘北极元光’与这些霓光极为相似,或许就得名于此。除此之外,每当黑夜中出现霓光只是,五行真气必会运行不畅。同样的,这‘北极元光’有压制和侵蚀五行的古怪力量,简直与寡人的‘白莲梵天’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北极元光’倾向于外放,而‘白莲梵天’是以吸收为主。其他的特性,寡人就无从得知了。所以寡人才说,你师父对上玉婉莹这个女人,恐有不测。”
“那有什么方法可以克制‘北极元光’?”
朱复陵哈哈大笑,道:“臭小子,要是寡人全能全知,还会待在这破地方?要想对付‘北极元光’,用五行真气定是不行。上有仙云神气,下有黄泉幽冥,你不妨尸解之后再去找寻方法吧。要是你小子肯拜寡人为师,那寡人就将剩余的‘白莲梵天’交给你,说不定用‘白莲梵天’就能克制这‘北极元光’。”
白玉展“呸”地一声,道:“你自身都难保,还要我去学你的‘白莲梵天’?等找到‘白莲梵天’最后一章再说也不迟。”
“你小子竟然开窍了?”朱复陵很满意白玉展的回答,“那么就早点启程,前往帝江阁。”
白玉展拒绝道:“那可不行,接下来我还要去一趟龙虎山。听说白云真人要退位了。”
“白云老道一生活得清汤寡水,专门做甩手掌柜,早就可以把张天师之位让出来了。如果不是张秋元那个老杂毛做,那就是他的大徒弟张伯云了。”
“你怎么这么了解?”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朱复陵轻蔑道,“除却白云老道与寡人没有动过手,其他龙虎山的道士皆是寡人的手下败将。这张秋元虽然修为高绝,但气度不行,所以被白云老道发配到锁妖谷去看守四象伏妖塔去了。至于他的大弟子张伯云,简直是万金油一般的人物,能胜任这位置的可能性很大。但是,这张天师之位还需要朝廷的批准。”
白玉展感叹道:“朝廷的手伸的太长了吧。”
朱复陵道:“天师府一举超过茅山和全真两大派,靠的就是朝廷。不必这么大惊小怪的。有时候,钱和权,是比修为更有用。等你再大一些,就明白其中的道理了。白云老道这个时候金盆洗手,可是有点奇怪啊。以他的身体状况,再活个二三十年完全没有问题。难道他想拼一拼自己的仙缘,准备飞升了?”
“飞升?”
朱复陵蔑笑道:“天师道这一派,也就出了一个张道陵。纵望古今两千多年,得道成仙者屈指可数。到了寡人这一辈,几乎没有人可以做得到。要说希望最大的,那就是李霁虹那个丫头了,要是能遇到些奇遇,那可说不定了。白云老道即使闭关苦修,最多也就落了一个尸解之果,还不如就此轮回去了。小子,你可知晓,这尸解仙是最下等的仙位之一,比起那些鬼仙好不了多少。”
“法有三乘,仙分五等,分别为大罗仙、天仙、地仙、人仙、鬼仙。这尸解仙便位于鬼仙与人仙之间,上限至多达到地仙之境。《仙经》云:上士举形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要是修入上清后三境,即有了人仙的称号,此时已接近天下无敌。修道之人,大多数是为了追求长生,等到了地仙即以上,就有了悠长的生命,那便有足够多的时间去参悟大道,与天同寿。至于大罗仙,那就不用想了,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也就那么几个。”
“那你……”
朱复陵嘿然笑道:“寡人自然已经修成人仙之境,要想再进一步,得先脱出这肉体凡胎才行。这净水珠古怪异常,不像是普陀山老尼姑的东西。缚力之强,连寡人的元神都逃不出去。那老尼姑有没有对你说过,怎么处置寡人?”
白玉展欲言又止。
“既然你这小子不肯说,那寡人也不需要听了。反正在这净水珠里住的舒服,寡人的仇家又寻不到,妙极妙极。”朱复陵又道,“寡人有预感,你这小子定会牵扯出这天下的乱事。”
白玉展道:“我已经乱事了,这个你不用再去可以强调。”
“挺有自知之明的么。”朱复陵赞赏道,“身处乱世,就要有所觉悟,不外乎两种方式,逃避或是面对。小子,你可读过《渔甫》这篇文章?”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很正确。臭小子,要看你喜欢去当那个忧国忧民最后郁郁不得志的屈原还是潇洒世间的渔夫咯。”
白玉展经由朱复陵这一提点,心中答案明了。
“我不想去逃避,有什么就来什么,大不了我都接着便是。”
“好!”朱复陵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真有寡人风范。对,就应该这样,把他娘的那些祸害自己的小贼人一个个都揪出来,以后再慢慢收拾。”
夜已深,白玉展依旧是孜孜不倦地研读着经文道藏,有了朱复陵的一路指点,白玉展对于那些晦涩难懂的文章不费吹灰之力地理解了下来,甚至还能够和朱复南讨价还价一番。
对于白玉展求进的状态,朱复陵也乐以见成,就又教他了几点自己的经验。
这数天废寝忘食下来,白玉展已然进步了不少,体内的真元流动得愈加畅快。只是有一点,白玉展还是有些担心。随着修为变得更加浑厚,他经脉上的痛觉变得越来越深刻,到最后竟然难忍无比。他也学着朱复陵那样用龟息缓死大法来躲避这骇人的疼痛。只是他修行相比较朱复陵来说还是太浅,一睡就只能是大半天。
好在醒来之后身上的那些疼痛已经消失,白玉展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朱复陵却又了无声息了,想必他也是疼痛发作,进入了休眠状态。
望着窗子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白玉展下了床。他打开房门,见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篮,上面盖着一张素色麻布。
他惊奇地把这张布掀开,一股热气腾腾的香味传了出来,原来里面是一份丰盛的早点。
“是谁这么偷偷摸摸地放在我屋檐下的?”白玉展疑惑之余,着实是有些感动。
随后,他把这一篮早点拎进了屋子。
屋子外的一处拐角,陈芊芊回过头来,偷偷地望了一眼白玉展那干净的门前,会心一笑。这是她赶早从集市上的那家黄记早点带来的,可谓是用心十足。
陈芊芊停留了许久,带着早晨那金色的阳光,渐渐地离开了听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