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接近清晨,天色墨蓝,太阳还未露出,只有一些彤红的云丝霞光染白了东边的天际。城内虽然人烟不多,但挑夫、早点摊已经开始忙活,不夜的酒楼照旧通红,犹有不归的酒客徘徊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唱着醉醺醺的歌谣。秦淮河上的桨声吱呀吱呀地响着,不时地诉说着昨夜的风流。
一到了民居聚集的地方,白玉展便改为了行走。他沿着朱复陵说的那一条道路,很快地走到了这一片飞檐翘角,白墙灰瓦街道之中。
相对于秦淮河边,此地要静谧得多。一大早的没有几个人影,可算是让白玉展不用担心朱复南所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命令了。他从街口往里面走了进去,一直向前,蓦地,被朱复陵叫住了。
白玉展停下了脚步,道:“你说的是这个地方吗?”
“不是,这是一棵山毛榉,你这个蠢货!”
“是这里吗?”白玉展指着眼前这一棵百年老樟树。只见这老树的树冠纷繁茂密,几乎把整个街道都遮盖了起来。老树的枝丫下面拴着一根根绳子,连着周边的屋檐,上面挂满了红色的灯笼,照得附近一片亮堂堂的。
“对。就是这棵树了。你跳上去看看,这树冠里面有没有一个青铜做的匣子。”
“青铜……这树绿油油的,再放个青铜进去,找得着吗?”白玉展不禁叫道。
“废话少说,上去。”
见边上没人过来,白玉展一个纵越,轻轻地落在了树干的分叉上面,仰头借着微光,仔细地找寻着片片树叶里隐藏着的铜匣。
“哪里有啊。这树里面只有鸟窝和那些虫茧子,黑不溜秋的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记得那铜匣子放在哪个枝丫上面了吗?”
“你这个蠢货,放在枝丫上面不被风吹下来才怪。你找找,枝干上的树洞,就在里面。”
“树洞?”白玉展定睛看去,果然在一个分叉上面发现一个碗口大小的洞,惊喜道,“我看见了。”便轻巧地把手伸了过去,摸索着树洞里面的东西。
“找到了。”白玉展从树洞里摸出一个绿油油,滑腻腻的东西,四四方方,鸡蛋般大小。拨开上面的湿漉漉的苔藓之后,才见到了这个铜匣的庐山真面目。这铜匣没有锁眼,也没有什么花纹,普普通通的像是一个铁块的样子。
“就是这个东西?要打开吗?”
朱复陵沉吟许久才叹了口气,声音不像之前那般强硬,却显出一丝苍老的疲态:“你先收起来吧,回去再打开。”
落脚的客栈,白玉展终于舒了一口气回到。一整夜匆匆忙忙,没有睡眠,他的神色有些疲惫,时不时地打上几个哈欠。他把那只青铜匣子放在桌子上,仔细端详着。铜匣只有拳头般大小,普普通通的样子,没有一丝花纹,乍一看像极了一个铜疙瘩,只有一个细小的锁孔显示着它是一个可以打开的东西。
白玉展不解的问道:“这玩意儿怎么打开,你知道钥匙在哪里吗?”
朱复陵沉吟片刻,道:“这东西不需要钥匙,只需要一个解印法术就可以将它打开。寡人身处净水珠之内,不方便施展法力,就有你这个小子代劳了,权当是收一点利息。你听着,咒语是这样的……”
白玉展记住了朱复陵交代的法诀,口中默念,随着吐出最后一个音符,铜匣“咔嚓”一下应声开启,露出了里面包藏的内容:一块折叠好的锦帕和一枚羊脂玉雕刻而成的龙形玉佩。玉佩与锦帕依旧光亮如新,在昏暗的烛光之下,散发出莹莹的彩色光辉,煞是美丽。
一见到这两样东西,白玉展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不由地脱口而出,道:“像你这样一个人见人怕的魔头,难道也有过一段风花雪月的情史?”
“臭小子,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做哑巴。”朱复陵好气又好笑道,“你现在去把这块帕子打开,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内容。不过你可要注意了,这东西时间久了,可能有些不牢靠。”
白玉展应了一声,把龙形玉佩好生放在桌子上面,然后轻轻地捻起这块锦帕,小心翼翼地打开。只见这块寸许见方的锦帕上绣了一对五彩鸳鸯,绣工极为细腻,像是直接用最细的笔描绘上去的一样。在鸳鸯的右下方,还绣着四行小诗:东山采薇草,西山撷红豆。晚归披星月,倚窗闻莺歌。朝起远方去,空枕留余温。愿君今安好,一曲寄相思。
白玉展声情并茂地念了出来。
朱复陵罕见地不着一语,心平气和地听着。等白玉展念完,朱复陵才问道:“这帕子上面还有什么内容,,看清楚了,全部念出来。”
经由朱复陵的提醒,白玉展才发现,在鸳鸯的下方,还有两列极其细微的小字,只是这些字体与帕子本身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看的话,那是发现不了的。
“好像还有两句话,只不过字太小了,我先瞧瞧清楚。”
“那你抓紧时间。”
白玉展眯起了眼睛,仔细辨别着上面字体的模样。这些字体实在是细弱蚊蝇,想来,这帕子的主人的绣工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白玉展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内容,随一念道:“朱郎,我已为你诞下两女。这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只是看着女儿们嗷嗷待哺的样子,我实在是难过地无以复加。我已经伤了元气,性命危在旦夕,怕是不能继续在照顾她们了。但这不是唯一的恶事。恰逢你离去的前夜,女儿双双被一黑衣人盗走,我已无颜再去面对你,希望你能将我们的女儿找回,来世再见了。”
读完这段话,白玉展分明能感觉得出字里行间的悲伤与绝望。这女子本就是难产以后身体极为虚弱,又遭此大难,定是心力交瘁,杀手人寰了。不知道这个能让朱复陵神魂颠倒的女子是何方的大家闺秀。感念于此,白玉展不由地有一丝同情心流露出来。
这十几年以来,朱复陵一直被封印在净水珠当中,与世隔绝,连自己的妻子女儿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实在是令人唏嘘无比。也不知道,他的那对双胞胎女儿,还尚在人世否?相比较自己,虽然没见过亲生父母,但总归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好师父,那可算得上幸运得多了。纵然,像朱复陵这般修为通玄之辈,也难免有许多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平平淡淡才是真,这不愧为一个真理。
等白玉展念完许久,朱复南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像是陷入了死寂。看来,这件事情对他的打击,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小子,把这块帕子和玉佩收好,至于那个盒子,给我扔了吧。”突然,朱复陵的语气变得阴冷起来,“这两样东西不能有一点儿损伤,不然,寡人就根据它们的损坏程度,相应地切下你的手指、脚趾、乃至扒皮拆骨,抽魂炼魄……”
白玉展听了朱复陵的这一番威胁,脸不变,心不跳。反正,这一路上下来,朱复陵的威胁不在少数,也不在乎多这么一件了。再者,他一时之间也出不了净水珠,无需有过多的担心,但他还是敷衍地应诺下来。
“臭小子,寡人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就算寡人一辈子只能待在这净水珠里面,你也不会好过。现在我们相安无事,对于你小子来说,那是再好不过。但你也别忘了,你身上的白莲梵天。既然,李易渠这老东西已经找上了门,难保教内其他的高手不回来找你的晦气。躲得了初一,也躲不了十五。那女娃娃的后果你也知道了,以你这小子现在的修为,能保全得了身边的人吗?就算道门第一的龙虎山天师府也不能与我教正面抗衡,要得联合其他各大派才能够平分秋色,何况是你那个小小的抱朴道院?”
听到朱复陵的嘲讽,白玉展感到了重重的羞辱,心中顿时冒起一股愤怒之火,于是脱口道:“呸,无牙之虎虚张声势。你的莲华教群龙无首,早已经分崩离析,只是一盘散沙罢了。想要再现以前的辉煌,估计比你用自己的能力逃出净水珠的可能性还要小。”
朱复陵被白玉展这番话都笑了,嘿然道:“你这臭小子难道不知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莲华教的核心从来都不是所谓的明王与圣母。教内尊崇弱肉强食的法则,虽然没有了寡人的领导,莲华教一时之间散漫无比,但迟早会有人出来填补这个空缺。你小子就拭目以待吧。”小心被他们打得哭爹喊娘的,那可丢脸丢大发了。“
白玉展脸色一变但嘴上却是嘻笑着道:“有朋自远方来,既来之则安之。”
“哈哈,你小子把孔老儿的话也搬出来了,小心祸起萧墙。”
“先管好你自己吧。你说,你那两个女儿怎么办,是谁劫走了她们,现在是生是死,抑或身在何方,你可否有一丝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