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
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
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
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
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绝望的冬天;
我们拥有一切,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全都在直奔天堂,我们全都在直落地狱。
——《双城记》
阴雨,伦敦,繁华的上城。
大街上散落着三三两两的行人,绅士拿着手杖行色匆匆而过,阴郁的表情就像是伦敦永不散去的灰雾。不远处,几位结伴的淑女正对着街边橱窗里的新款礼服小声讨论着。两个孩子滚着铁环,打闹嬉笑而过,这是家境殷实的孩子才有的娱乐,穷困人家的报童沿街叫卖,乞求路过的绅士施舍一枚铜子儿。
英国经济学家史丹莱·杰温斯对19世纪中叶英国的描述:“北美和俄罗斯的平原是我们的粮田;芝加哥和奥得萨是我们的粮仓;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沿岸是我们的林木生产者;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放牧着我们的羊群;在阿根廷和北美的西部大草原放牧着我们的牛群;秘鲁运给我们白银,黄金则从南美和澳大利亚流到伦敦。印度人和中国人替我们种植茶叶,在东西印度扩大了我们的咖啡园、甘蔗和香料园;西班牙和法国是我们的葡萄园,地中海沿岸各国是我们的菜园主。我们的棉田,长期以来都是分布在美国南方,而现在差不多扩展到地球上各个热带地区去了。”
这一切都和历史书上的内容别无二般,巴洛克,维多利亚,洛可可,19世纪的英吉利,伟大的英吉利,这头轰隆作响的钢铁猛兽,向全世界展示它的宏伟。
只除了点歪的科技树,电力的存在不过昙花一现,感谢巴贝奇,差分机二代的问世,让蒸汽成为科技最后的主导者,它伫立在城市中央,女王甚至以自己的名字为它命名——维多利亚号。
繁杂的机械机关遍布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它是女王的鹰犬,女王最忠实的眼线,事无巨细地操纵着从出生到死去的全部人类活动。
维恩望着窗外阴雨朦胧的伦敦,工业帝国的辉煌以伦敦的环境为代价,滚滚煤烟将这个古老的城市染成黑白,空气质量糟糕的可怕,最糟糕的时候,人们不得不带着防毒面具出门。
可现在的人依旧认为,污染只能是动植物尸体腐烂释放的无色有毒气体,“煤烟是消毒剂,它里面可是有硫!硫是能消毒的!”,某位大腹便便的议员挥舞着手帕,如是说道。
“卖报——卖报——新出的报纸——只要五便士——来份报纸吧先生。”
维恩叫住匆匆跑过的报童,扔给他五便士,换来份新鲜出炉的报纸,石墨印刷的标题量入眼帘:“逃逸的凶手——开膛手杰克再度犯案”,底下还附带着凶手寄给警方的挑衅信。
他一目十行地浏览着报纸上的内容,打发着时间,他正等一个朋友,他们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
四周的马车来来去去,铃铛声与哒哒的马蹄声此起彼伏,终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马车把人带到了他面前。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维恩。”来人从马车上跳下,伴随着一阵爽朗大笑,给了他一个热情到过分的熊抱。
在礼仪高过一切的英格兰,连乞丐朝你讨要施舍都要行礼的时代,这种做法可是相当不合礼节的“野蛮人”行为,作为曾经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社会主义接班人,维恩倒是对这一套没什么感觉。
朋友是典型日耳曼人种的长相,金发碧眼,高挺的颧骨和鼻梁,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鹅绒背心,带着一顶黑色的巴拿马帽。
维恩扬起笑容,回抱了这位迟来的朋友:“好久不见,奥尔,最近怎么样?”
“别提了,那个杰克搞得整个伦敦人心惶惶,就怕他扩展目标,苏格兰场现在可是众矢之的,上面天天出些命令,也不管能不能行,就会折磨我们这些基层。”奥尔大倒苦水,开膛手杰克的案子可没少给他找罪受。
“现在连女王都被惊动了,还召见了苏格兰场过去,她本人是没出现,但她那群侍从可没给我们好脸色看。”
“你今天叫我出来,应该不是为了这个吧。”他提醒这位话题逐渐跑偏的朋友,按常理,奥尔叫他出来,基本都是一堆麻烦事等着他解决。
但作为私家侦探,维恩正是靠着这些麻烦事来维持生计,他也并不反感麻烦的委托,一般来讲,越是麻烦的委托,报酬也就越丰厚。
“好吧,什么都瞒不过你。”奥尔心虚地摸摸鼻子,转身敲了敲马车门,“出来吧。”
一个穿着朴素棉裙的少女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下来,拘谨地,无处安放的双手揪着棉裙上的蕾丝装饰。
哇噢,维恩忍不住在心底吹一声口哨,女孩外表看着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头不高,身材也只能说是娇小可人,但那张脸却着实叫人惊叹,两辈子加起来,维恩都没见过能比眼前的少女更漂亮的女性,这种美甚至超越了性别,只能用美丽这样的庸俗词语,才能毫无差别的描述出少女的容貌。
这张完美面容上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女孩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面还参杂着一缕蜜一般的金色,像是融化的黄金。这双宛若流星的眼睛,带着若有若无的惆怅,望着维恩。
银色的眼睛可不常见,更何况还加上这张脸,宛如黄金织成的秀发,无一处不吸引人的目光。
可惜了,维恩打量着少女那身已经洗到发白的素袍,边角还打着几个补丁,她的出生并不高贵,来自下城,而在伦敦东区这样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没有自保能力的美丽,就是吸引罪恶的温床。
“所以?她是谁?”维恩揶揄道,看不出来他这个一心只想案子的朋友居然还能有这么个美人在侧,还真是艳福不浅啊,不过既然和人谈恋爱,还是给人买点好衣服穿吧。
“你父母知道这个女孩的存在吗?奥尔。”
“你想哪去了,这是这次开膛手杰克唯一的幸存者。”奥尔正色道,打量了眼女孩,压低声音继续说到:“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她倒在一旁的小巷里,应该是惊吓过度昏了过去,现在苏格兰场人心惶惶,我只能拜托你照顾她一段时间,等指认了凶手才行。”
观察着维恩的脸色,奥尔迅速补上了最后一句,“苏格兰场会提供相应的报酬的,我也会用私人金库补贴的,放心,不会让你做白工的。“
“没问题。”听到报酬,维恩不再皱眉,爽快地应下了这门差事,苏格兰场的办事效率低也算是出了名,可惜他这位一心为人民颇具社会主义风格的朋友,生错了家庭,也生错了时代。
“谢谢您,好心的先生。”女孩露出笑容让人晃神,“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叫我维恩就行了。”维恩摸摸鼻子,有些不自然的回答道。
“好的,维恩先生。”女孩又小声念叨了什么,微不可闻的声音在车水马龙的嘈杂环境中就像是尘埃消散在空气里,无处可寻。
她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眼眶微微泛红,也只是一瞬,她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维恩没听清,也懒得询问,视线从女孩身上收回,转向奥尔:“还有什么事?”
“没了没了,苏格兰场那边找我有事,我就先走了。”奥尔识趣地跨上马车,朝奥尔和女孩告别,吩咐车夫赶往下一个地点。
奥尔来的快去的也快,风风火火地赶向了苏格兰场的办案地点,伦敦街头只留下维恩和女孩面面相觑。
“你叫什么?”维恩开头打破尴尬,女孩低着头的局促样子像极了他养过的小动物,可惜他向来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行,如果可以,他要不再试试?
“卡玛,维恩先生,我叫卡玛。”女孩怯怯地抬头,回答问题后又迅速低下头去,像极了面对陌生世界的野生小动物。
“好吧,卡玛,先说好,我这里不养闲人,你如果要留下来……”卡玛,维恩细想,这听上去不像是伦敦本地的名字,嗯,还带有一些异域色彩。
“我会努力做事的,维恩先生。”卡玛立马接上维恩没有说出的后半句话,严肃的表示自己不会给维恩添麻烦。
“很好,我们走吧,回家去。”维恩绅士地递出左边的胳膊,示意卡玛挽上他的手臂。
卡玛犹豫了几秒,似乎是在考虑这样是否符合礼节,维恩也不介意,好笑地看着女孩在那自己给自己做思想工作,纠结一会,卡玛还是从善如流地挽上了维恩的左臂。
两人离开了伦敦桥,身后车水马龙的伦敦桥繁华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行而过,插曲过后,一切回复往常。